洛阳独乐园中。
庭院深深,草木如新。
章越与郭林并肩漫步在园中。
范祖禹与章越是年少之交,如今弄得两人绝交,不通往来。
而郭林身在司马光门下,若也是反对新法,日后会不会也与自己断交。
还有苏轼,苏辙兄弟……
章越觉得自己不是王安石那等性格,为了推行新法,便与自己以往一切的故交旧友翻脸。
以往自己可以回避这个问题,若此番进京那么立场便逐渐鲜明,到时候怕没有选择了。
无论自己贫穷或富贵,郭师兄都是待自己始终无二,但自己不愿因政见的问题,而失去似师兄这样的挚友。
章越借着范祖禹的问题是在问自己,又何尝不是在问郭林的想法。
郭林听了章越的话,默然片刻道:“我也不知。”
章越以为郭林也是反对的,这时郭林却道:“师弟,还记得当初读书时,我与你讲赵襄主与王子期赛马之事吗?”
章越道:“记得。”
郭林露出欣慰的笑容:“是啊,当时赵襄王从王子期学赛马,如何也不能胜王子期?赵襄王问王子期,你是否有不知道的诀窍没教给我的。”
“王子期道,教是教完了,但用之不当。这赛马就是马安于车上,人心调于马上,这样马才能跑得快,但大王却一心只想追上臣的马,将心放在与臣的胜负上,而忘了人心在马,所以这才输了。”
“所以师弟,我想对你而言,天下大部分人所言对错,并非那么重要,只要你心在事上即是。无论如何师兄都是站在你一边的。”
章越闻言点点头,心想师兄就是师兄,永远支持这自己。
当夜章越夜宿在寺中,与郭林聊天。
洛阳就是旧党的大本营,这里的舆论多还是批评新法为主。
郭林说了据他所知变法的弊病,章越便一一听了,二人一直聊到半夜。
章越看着僧房外的月光。
张茂则让自己知瀛州之事,章越并不意外,他事先可以预见,甚至猜到多半是吕惠卿的好主意。
吕惠卿担心自己回朝反对市易法,同时也怕有朝一日取代爱他的权位,所以在这事上使手段。
但想起郭林那句,心在马上。
什么是心在马上?
不要把心事放在竞争或者消耗你的事物上,而是要把心放在当前最要紧的事上。
次日章越辞别郭林启程。
沿途上章越有时会觉得天子会突然下一道圣旨,让自己直接往瀛州赴任。不过章越早有准备,大不了在瀛州再干两三年回京便是。
不过一路行来都没有消息。
章越继续轻装进京,边厮波结,阿里骨那边也快到了永兴府。
在驿站时碰到了同年陈睦。陈睦如今任提点京西刑狱,正在巡视地方。
陈睦告诉章越契丹大军压境的消息,天子已是急召韩绛,陈升之回京。
章越问陈睦有什么抵御契丹之策,对方主张联合高丽,应对契丹的威胁。
高丽原先是宋朝的藩属国,但辽国三度出兵高丽,高丽向宋求援,但宋却没有理会。
最后高丽奉辽国为正朔。
陈睦的意思,就是联络高丽,钳制辽国。
章越记下这些,他对陈睦说,打算以此向天子进言制辽了。
陈睦则表示自己可以作为出使高丽的使者。
在五月某一日。
一间茶肆中,吕惠卿正在这里喝茶。
吕惠卿低调谨慎,不喜欢招摇过市,为官多年来都喜至这茶肆喝茶,从不显露自己官员的身份。
这个茶肆读书人甚多,吕惠卿也可从他们口中听得不少新鲜事。
吕惠卿与吕温卿在茶肆里正吃茶,但听两个读书人在吕惠卿隔壁桌的闲聊道:“我近来听来朝堂上几个官员别号。”
“哦,是哪几位官员?”
“这几个外号都与闽人楚人有关,这起外号的人便是楚人刘攽,不过有一日他见王相公,却为王相公笑其名字,言为刘攽这攽字拆开便是分文不值。”
对方听抚掌大笑,一旁吕惠卿也是莞尔。
“刘攽亦反唇相讥,言安石二字‘失女便成宕,无宀真是妬,下交乱直如,上颈误当宁’。”
二人大笑,吕惠卿听对方讥讽王安石摇了摇头。
“说来这刘颁讥讽之人便是御史蔡确?”
“蔡持正?”
对方笑道:“是啊,刘攽讽蔡确为‘倒悬蛤蜊’,为啥呢?这蛤蜊乃闽地所产,倒过来称是‘壳菜’,这不是与‘确蔡’同音吗?”
另一人笑道:“这刘颁的嘴可真毒。”
对方笑道:“还有一人,那便是新拜相公的吕惠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