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弥列存在着的这颗星球上,从来不存在任何对错。
不论是露泽,克尔凯,莉葡西卡,道格拉斯甚至是ai,都没有任何外人能够用所谓道德去评判他们所作所为。
高尚者与卑劣者唯独在行径上没有任何区别——他们只是各自选择了他们曾经所属于过的那个世界而已。
他们只是将扳手扳向了他们曾经熟悉的那个世界而已。
【我们总是固执地想要把这个世界维持在我们曾经熟知的那个样子之中,固执地不愿意接受哪怕一丝丝改变。】
道格拉斯记得那句话。
他注视着走下台阶的露泽,试图伸手触及她远去的身影,但最终却连抬手的气力都剩不下一丝一毫。
“你一样,我也一样……”
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任何区别。
露泽只是一步步远去,将这具独属于过去的躯体遗留在高台之上,等待着某日他与这个与死去世界无异城市一同腐烂——她并没有选择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种公平的方式去完成复仇。
或者说,隶属于时代的复仇方式早已无法容纳这百年旅途中所有的哀切愤懑,将自身所铭记的一切都投射在一具躯壳,一个傀儡身上不论对于她自己还是曾经认识过的人来说都无异于是一种纯粹的浪费。
她听着不知道多少年前早已离去魂灵的渣滓在尸体上叫嚷着,反复喊着那些早已不复存在人的名字,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回应如今的他。
或许过往的道格拉斯也如同她过去的朋友们一样,试图想改变这个世界,试图让一切变得好起来,试图做更多,试图让弥列脱离这个悲哀的宗教循环。
但不论如何,最终所呈现出来的结果就是,道格拉斯是谋害所有新世界开始的罪人,是一个卑劣的,不可能被原谅的小人,是她恨之入骨,连动手结束他的生命这件事都令人嫌恶的仇人。
露泽只能接着这条路慢慢走下去,不论如何都接着走下去——与任何对错无关,与任何人文或者人类历史方面的关怀都毫无关系。
仅仅是因为怒火,仅仅是因为悲哀,仅仅是因为情绪。
露泽决定毁掉这个世界的根基。
她不知道那个所谓的末日箱在哪,就像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解脱的契机是获得一颗心一样,就算她早已不再一无所知,早已不再像过去那样如同一张白纸一样,但如今的少女对于这个世界依然充满了茫然无措。
她看着空荡荡的神殿大厅,恍惚了刹那,最后看了看手上的小小匕首,紧接着走回到了道格拉斯的身旁,拎起了那完全称不上轻巧的权杖。
“再见。”她如此开口道,紧接着头也不回地匆匆奔向远方。
早已不是道格拉斯的教皇在原地呻吟着,空洞的双眼注视着眼前的少女,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不知道多少年前——那个时候他还不叫道格拉斯,就如同休伯拉罕并不叫休伯拉罕一样,他们都曾经有一个普通的名字,他们在土地之中摩挲着干瘪的稻谷,互相畅想着未来。
那个时候他们刚刚找到那个足以决定之后一切命运的漆黑匣子,顺从着得到了那个时候最为珍贵的粮食,学到了从未见识到的知识,就连读写也从抽象的描摹变成了确切的文字。
他们吃着硬的能当砂纸的面团块,喝着浑浊的泥水,畅快地在灰土之中笑着,如同小小的尘埃一样。
“我们要让水里淌的都是奶与蜜。”
早已记不清名字的少年抬头指向天空,皲裂的干瘪嘴唇上勾勒出笑容:
“达维,我们要让土地上都是黄金与欢笑,就像我们眼前这小小的黄金一样。”
干黄的稀碎稻谷在二人的眼前轻轻摇晃着;被称为达维的他紧紧握着对方并不温暖的手,粗糙的老茧互相磋磨,肚子空空荡荡,但并不害怕,也不寒冷。
“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们曾经日日夜夜这么宣誓着,直到垒砌了高墙,直到再也没有人会饿死在荒原里,连一声人声都听不到。
“日子……”
他看着眼前逐渐走远的露泽身影,最终垂下了手。
“一定会好起来的……”
最终的余骸也离开了这个残破的世界,就如同过去他一无所有地来到这里一样,如今的他也同样什么都带不走。
露泽并不会关心这样一个人在死前到底见到了怎样的光景,就如同一个气泡一样,轻轻地,毫无声息地破裂在了某个早晨或者傍晚,就如同从未来过一样。
她只是快步走着,跑着,想把从未看清这个世界的脑腔中所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都一口气丢到那个神秘的箱子里,想要尖叫着把眼下的一切都统统砸掉,直到所有令人不快的绝望,所有让人窒息的故事都从眼下的世界中驱逐干净,直到循环都再也不复存在,直到再也没有会有亡灵会在夜晚追逐着她的梦境……
直到能够拥有一个安静的夜晚。
她看着陆陆续续散落在地上的人类四肢,以及失血过多早已昏死过去的濒危人士们,顺着散落人类碎片的方向走去。
或许有人死了,或许他们没死,但不论如何,如今的露泽都早已没有心力去关注那些可悲可怜的人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