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昭昭一愣,问老太太,“张主任咋说的,具体是咋回事?
咦?不对,刚我还想问您呢,您把倒座房收拾出来,不是真有人要住进咱家吧?
奶,我可不想让外人住进来,咱们自己的房子,凭啥租出去,房租才几个钱,进来啥脾性的人,咱又不托底,不是找麻烦吗?
以后家里有外人,干啥都不方便,能不能拒绝?”
老太太也不愿意进来陌生人,自家事儿自家知。她早就看明白了,孙女是个猴精有本事的,整天神神叨叨背着她私下小动作不断。
家里有很多事儿是要背着人的,不说别的,就她们家的伙食,就足够招人眼红。
她也不想招进来一家满心算计的人家,过日子不够累心的。
“奶也不愿意让别人住进来,为这事儿,我找人打听了好几天。
说是全国的大城市都在办理这个啥‘经租房’。咱们京城空地多,空房少,市民居住十分拥挤。
由于军队和机关纷纷进城,去年又新建了很多大型工厂,兴建十大建筑,大量外来人口突然涌入京城,更加剧了“房荒”。
街道压力也很大,上面下文件了,要求一个月内完成闲置房屋的出租事宜。普通家庭有起征点,15间平房以上或大于200多平米的,都在征收线里。
按说咱家才12间房,不在这个杠杠里。可张主任找我谈话了,咱们家只有两口人,住12间房太打眼了。
咱家又是军属,别人家人摞人没地儿住,咱家空闲这么多屋子,外人知道了肯定有意见,对咱家影响也不好。
她的意思是,咱们自己找租户,把房子租出去几间,这样,就不用交给政府‘经租’了,有人反映情况他们也好交待。
当然,张主任说了,也主要看咱自己家的想法,上面发文件理论上是自愿的。
但京城毕竟是首都,现在咱咬住坚持不租,就怕以后有人眼热举报咱家思想不积极,上面硬给塞关系户进来。
如果那样咱自己的房子自己就做不得主了,被纳入国家统一经营收租、修缮,街道会按月付给咱相当于原租金20%至40%的固定租金。
租客由街道说了算,租多久也由不得咱们。万一进来家恶客,那还不如咱自己租出去呢!
不经公家的手,算自主租赁。租户住进来,合的来咱就多租几年,合不来咱也有权撵出去换新租户。
房租咱也能全拿到手,不用分给街道。
我找你关爷爷商量过了,他也赞成咱们自己租房,租户也是他给介绍的。
昨天人我也见过了,就一对母子,投奔孩子他爸来的,也算是军属,我看着还行,就答应把倒座房租给她们了。”
军属就军属,啥叫‘也算’?韩昭昭听老太太这话说的有些别扭。
等租户住进来,韩昭昭才明白,她奶用词特准确!
韩昭昭沉思着点头。
严格按政策来说,她们家可以不用出租。但是,那是在身后有靠山的情况下。
“经租房”,说的好听,是政府帮忙出租,房产还是房主的。
可随着十年动乱,从1966年8月起,私房主被要求将房产证全部上交,其中包括经租房和低于经租房标准的私人出租房以及自住的私房。
从这时起,经租房的所有权被归到房管局名下,同时被收的还有房主领取固定租金的经租费本,经租房主的固定租金也从那时候停止发放。
上面一纸公文,私房就变成了公房!
八十年代,极少部分私房主向当地政府要回了房屋的所有权,但绝大部分房主,却永远失去了自己的房产。
这一社会遗留问题,直到她去世都没妥善解决。
1954年,中国明确将保护私有财产写入宪法。而在经租房所有权国有过程中,对于所有权的剥夺只是依据文件进行的,没有说明剥夺的理由,没有给予所有权人补偿,没有经过法律程序,甚至没有履行一般的手续。
实际上是对城市私有住房的非制度化剥夺。人治的时代在解决“房荒”这个光辉目标背后,是对个人私产的践踏和对宪法的违背。
后世很多人都曾经讨论过,但是牵扯时间太长,涉及的家庭太多,一直都没有明确的结果。
现在,她们家无权无势,胳膊拧不过大腿,和上面硬顶,毫无胜算,张主任给出的主意也算是条捷径。
这样一来,主动权就掌握在自己家手里了。
“奶,关爷爷家呢,他自己住后院,会不会也被街道谈话?”
老太太苦笑:“谈了,咋没谈。不过他儿子给街道打过电话,他家前院已经被“经租”了,只留下后院五间房,他们回来探亲都不够住,不能再出租。”
她儿子没了,如果还在,相信街道绝不会上门做工作。
老太太想想,还怪不好受的,人走茶凉就是这么现实!
老太太心情不好,韩昭昭心里也不舒服。
她决定明天见见那家租户,行就留下,不行就拒绝。
她爸妈虽然不在了,但他们部队还在。她爸妈的领导她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是来办后事的部队后勤领导她认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