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带着他离开了青楼,拿着这些年的积累租了个破旧漏雨的屋子。
她换上了布衣荆钗,将自己打扮成良家妇人,拖着病体去接一些缝补浆洗的活计。
显然,比之前在青楼里还要艰难得多。
而且做了那么多年的妓|子,怎么可能换件衣裳就能从良?
周围人的指指点点,谩骂,和为难从未停止。
多的是让她干完活,又嫌弃她脏,借口不给银钱的。
若是从前,海棠可以去打,可以去吵......可是如今她染着病,整个人病殃殃的,干完活后,哪里还有力气?
可饶是艰难至此,她还坚持着供他上学。
海棠还在做着状元老夫人的梦。
她希望他能出人头地,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这其实有点不现实,他知道,但海棠还存着希冀。
兴许是身上有病,自从搬了家,海棠的性子倒是好了不少,起码没再拿着鞭子打他了。
后来她病得重了,连“骂”都很少了。
有时候咳嗽,一咳就是大半夜。
他起来为她倒水,都能看到地上她咳出的血。
她这副样子,自然做不了浆洗缝补的活。
染了脏病的消息传出去后,也没有主家愿意雇她。
渐渐的,海棠将自己的药给断了。
其实也不是吃不起,起码他知道,海棠的匣子里还藏着银子。
每次要交束修,叫他出去买东西的时候,海棠都会从里面拿钱。
有一次海棠忘了锁匣子,他偷偷看过,里面起码还有十多两银子。
这也是唯一一次,毕竟海棠对那匣子看得紧,她说,那是给他交束修,供他考状元的钱,死也不能动。
可是人都死了,还怎么考状元?
不知道海棠有没有想过,若是她病死了,就算他考上了状元,她也当不成状元老夫人......更加报复不了那个负心汉。
但海棠就是这样固执,就像当初相信了那个负心人的话,说什么也把他这个小|杂|种生了下来......一样
海棠说到底就是个赌徒,赌输了一回,还想赌第二回来翻身。
可惜,她赌运不佳。
海棠就这样在发霉的屋子里熬着,从春天熬到秋天,熬到走路喘气都费力,熬到流|脓发|臭,熬到发霉屋子的主人怕她死在屋子内,开始赶人了。
狗儿还是退了学,不是束修交不起,而是他娘亲以前是做妓|女的。
他是妓|女的儿子,他的存在,会给学堂抹黑,会给同窗抹黑,学堂怕影响招生,怕别的孩子组团讥讽他耽误读书的时间,所以将他革除。
其实狗儿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了。
只有海棠不甘心,拖着病体去找她曾经的恩客,也是学堂里的一位夫子。
她跪着求那位恩客,只要能让狗儿读书,让她做什么都行......哪怕是两倍的束修。
可是她那张蜡黄的脸,还有乱蓬蓬的头发,勾不起来一点那位恩客的怜悯。
两倍的束修,海棠真是魔怔了......
这回他没有选择和海棠一起跪求,而是找那夫子要回束修。
那人不给,他就威胁他,将他去过青楼的事,告诉他那个恶名在外的老丈人。
那夫子气急败坏,拿戒尺打他。
最后将他的束修扔到地上。
狗儿并不在意,反而有点高兴。
可他高兴了,将钱还给海棠,她死死攥着这几钱银子却生生呕出一口鲜血。
回家的路不长,但他们走了好久好久。
他搀扶着海棠,一路无言。
回去后,他们就开始收拾东西,从小屋搬到了废弃的庙宇。
夜里,海棠将他的手放在怀里捂着,轻轻拂过他的脸。
“狗儿,娘可能就要死了。”
原来她知道啊......
海棠的眸中带着说不出的怅然和担忧。
“娘的狗儿要怎么办呢?”她低声喃喃。
是啊,他才七岁,要怎么办呢?
他曾经想过考上状元就丢下她,恨她因为轻信人言把他生下来,但她真要死了......
他从来都没和海棠好好说过话,她问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只能装睡。
翌日,海棠的精神好像好了点,涂上了胭脂,拉着他来到一处集市。
她心情好,还给他买了半只烧鸡。
狗儿比别的孩子早慧。
自然知道这处集市是做什么的?
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站在台子上面,被|插|上草标,标上价格,供人挑拣。
女人,壮丁......都有。
这世道,买卖人口是常事。
他不确定海棠是不是想明白了,要将他这个拖油瓶卖了,他们各自都能讨一个活命。
倒也没什么不好,真地没什么不好。
起码,海棠可以拿着所有钱去治病了。
但海棠却没去找人伢子,就在一旁等着,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终于,她等到了要等的人。
那人衣着还算不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