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孟茴面对自己的多年挚友,也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她没有诉说自己的苦衷,也没有诡辩,就是平常她们聊天的口吻。
“抱歉了,小山。”
真真假假的这些人,这些事,这一句毫无疑问是真的。
只可惜当年戴迎璋在孟茴成亲后便随戴老将军出征,回来时,孟茴已然“释怀”,而害孟茴蒙受奇耻大辱的那些人也都得了报应。
可是......这些年,孟姐姐是她的榜样,也是她向前的动力之一。
不止是戴迎璋,荆州谁不知道,孟家大小姐是个好人,是个奇女子。
这些年,她开办济慈院,不知道救过多少被天神教逼到走投无路的人?
戴迎璋浑身打着颤,要不是多年行军练就的意志,险些连剑都拿不稳了。
她红着眼,看着和方固站在一处的女子。
“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救你......怎么救你啊......。”
戴迎璋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他们都清楚,孟茴这事不会再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戴迎璋救不了她,谁也救不了她。
更何况她是大魏朝的将军,清除奸佞是她的职责.....
当然,孟茴也不再需要。
“小山,如果可以,帮我救救孟青吧,那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其余的......。”
说到这里,孟茴顿了顿。
她神态自若,看着戴迎璋的眸光和寻常无异,这给戴迎璋一种错觉,好像回到了孟茴鼓励她坚持梦想的时候。
“其余的......我以前同你说过的,你的名字“迎璋”,本身还有“赢璋”之意。”
所以,那些男人能做到的事,戴迎璋也能做到。
孟茴在提醒她,她是大魏朝的将军,所以不能“妇人之仁”。
她在叫她不要手下留情......
虽然已然过了寒冬,但初春也是寒意阵阵。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穿着冬装,大雨落下来,冬装变得格外重,步履也变得沉重。
孟茴是不用上枷锁的,而方固本就受了伤,也不用。
他们被牢牢看守着,往州府衙门一步步走。
孟茴撑着伞,替方固遮住了一半,但他们两个人的身上依旧有大滴的雨水往下滴。
这最后一程,格外漫长,除了方固和孟茴。
“姐姐,你后悔过吗?”
忽地,方固问了这么一句。
孟茴缓缓停下来脚步,抬手帮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随后轻笑着嗯了声。
后悔吗?当然后悔,人不是一直在后悔吗?
但她后悔的是没有早点看透人心,后悔嫁入袁家,再之后,有什么好后悔的呢?
这世上又有多少女人,身上没有半分世家皇室血脉,不靠美色,全凭着手腕就乱这一场朝堂风雨的呢?
天高皇帝远,她做了整十年的“荆州王”啊,让荆州上下陪她一个人演了十年的戏。
方固脸上的水好像擦不尽似的,孟茴将伞又偏向了他一点,唇角含笑。
“那你呢?”
她在问方固。
其实他们都很冷,但方固却觉得孟茴的指尖微暖。
“我后悔没能做得更好一点。”
方固只会后悔没能做得更好一点。
因为他的人生,无论是哪一个节点,都没有更好的路可以选。
从他还在海棠肚子里的时候,就注定了他艰难坎坷的一生。
无论怎么选,无论什么样的结局,都不会有人替他惋惜半分。
因为这样的世道,因为袁家......
当好人真奢侈,他似乎要不起。
所以,哪怕也不合时宜地生出过恻隐之心,但他从未回头。
如果他能做得更好点,如果庆王再多坚持一会儿,如果元德帝是先帝,如果时疫扩散得更广些,他们就真地做到了......毁了这座城。
孟茴的指尖微颤地按在了他的唇上,指甲里的粉末毫无意外地沾了上去。
方固没有挣扎。
在场的人没有发觉,更加没有催促。
这个举动就很是“暧昧”了,叫人想起了多年前孟家大小姐的那一桩丑事。
起码能确定一件事,“方固”约莫就是那个和孟家大小姐有染的“奸|夫”。
但实际上,没人知道,这是孟家大小姐和袁家三公子十多年来,靠得最近的一回。
他们始终清清白白。
有感情吗?自然是有的。
是“心悦”“爱慕”吗?
谁也不知道......
只能说他们都是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痛到最后已然麻木不仁。
男女之间的爱慕,也不是谁都要得起?
狗儿这辈子,就只有“生存”和“仇恨”。
戴迎璋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孟茴已然阖上眼眸,倒在了方固的肩头。
“孟姐姐!”
孟茴服了毒!
方固扶着她,扭头看了看天,神情似悲似喜。
“但姐姐,我也是有遗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