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蓝死后,因着小蝶的怨怼,给展宸送饭的差事就落在了刑昭昭的头上,对此她也没有太多异议,她总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做一点活才不会被嫌弃抛弃。
她默默的顶着大太阳去给展宸送饭,心中压着各种各样的情绪,既有见到青衫男子的激动,又有被无视的黯然,还有窥探到范大婶秘密的无措。
范大婶身上的伤痕她最熟悉,不是无意中的磕磕碰碰,而是被人掐过拧过打过后留下的痕迹,她小时候常在她娘的身上看到。
打老婆是很平常的事,就她所知她住过的东关村,至少有大半的婶子都挨过夫君的打,以至于小小的孩儿哼唱的歌谣都是:牛要耕田马要骑,婆娘不打就反天。
对于打老婆这件事,刑昭昭一边厌恶,一边又觉得理所当然。
厌恶是明明所有人都告诉她打人不对,可是那些笑容和气的叔伯打起老婆来就像换了一个人,她讨厌听到拳脚落在身体上的沉闷钝响,讨厌女人或是撕心裂肺的哭喊,或是压抑无助的泪水,可是她的讨厌毫无意义,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以至于后来她认为成亲后就会挨揍,她不想挨揍,也就害怕成亲。
刑昭昭知道自己性子温吞软弱很是无用,所以分外羡慕像钟离尘那样的姑娘,只是羡慕归羡慕,她也知道自己一无长处和对方根本无从相提并论。
以前来给展宸送饭,她都是放下饭菜就走,现在则会多留一会儿与他说说话,等他吃完了收起空碗才走。
展宸吃着杂菜粥,敏锐的发现刑昭昭的心情不好,虽然她往常话也不多,但今天却是出奇的少,不由关心的问道:“你怎么了?”
“啊?没事。”刑昭昭回过神,兴致还是不高。她双手抱膝坐在门前的阴凉处,低头看着扛着草籽辛劳赶路的蚂蚁,“大叔…… ”她习惯的称呼完,才想起来对方只比她三岁的事实,这让她稍稍提起了兴致,“啊,不,展大哥,你知道是谁给你下的毒吗?”
屋里碗筷碰撞时的声音停顿了片刻,过了一会儿才重又响起,接着里面传来展宸稍显冷漠的声音,“大约猜得出来。”
刑昭昭拔了根野草逗弄着急搬着食物回家的蚂蚁,以她有限的生活阅历不太能懂下毒害人这种事情。她身边的人通常都是有仇当场报,为了两句闲言碎语就能扭打起来,即使打得鼻青脸肿也能在村长的调和下握手言和,而说到毒药,她只知道那都是买来药家中老鼠的,也有被夫君打得走投无路的婶娘们偷拿来药自己,毒害别人她还是头一次听到。
“那人为什么要害你?”她是真的想不明白,难道那人不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吗?
展宸笑了一下,咽下嘴里的粥,语气干巴巴道:“可能是嫌我碍眼吧。”
隔了许久,他听见门外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怎么有人那么坏呀。”
这声孩子气的感慨,惹得展宸愣了一下,他觉得好笑便问她,“难道你没见过坏人吗?”
坏人刑昭昭自然是见过,意图对她不轨的牛二,她那个好赌的酒鬼老爹,还有刻薄爱算计的舅妈,以及对于小蓝的死亡无动于衷还帮忙遮掩的胡院长等人,想到这些她再一次叹息,“这世上坏人可真多。”
见她面上愁云不消,展宸递上空碗安慰道:“好人也不少。”
刑昭昭端着空碗正要离开,忽又想到钟离尘的话,忙道:“展大哥,钟尘大夫说你的毒不厉害,不会要命的,你莫要担心。”
面对着满心愁绪还惦记着宽慰自己的刑昭昭,展宸低应了一声,“我知道。”
“中毒总归不是好事,还是得早早解了的好。”说到这里她又长叹一声,“一百两银子哪是那么容易拿出来的呢。”
她抱着碗筷怏怏离去,展宸隔着面罩摸了摸自己坑坑洼洼的脸。
他一早就猜出自己是中了毒,不是要命的毒药,只需要了他的脸就成,后来的事也的确是按着那人预想的方向发展,毁损了容貌的他没有丝毫犹豫就被丢出来任他自生自灭,要不是衙役好心将昏倒在街上的他送到了福田院,很可能他早已经饥贫而亡,只是…… 这福田院也不是什么好地方,特别是对刑昭昭这样貌美的少女而言,他既得了她的送饭之恩,无论如何都要护她安全。
展宸的小心思,刑昭昭全然无觉,她仍旧沉浸在被青衫男子无视的愁苦之中,这份愁苦无处排解,她决定要将膳房从里到外好好收拾一番。
想到就行动,她将积了多年旧垢的锅碗瓢盆通通搬到院中,然后烧了一锅热水混着草木灰将要洗之物煮过后拿丝瓜络一点一点揉搓掉污垢,又扫了墙壁清洗了灶台。
这些都是细致又费力气的活,等她做完这些腰酸背痛不说,连纤纤十指也被水泡的皱皱巴巴,似枯木一般,然而看着焕然一新的膳堂,累归累,成就感也是满满。
一会儿小蝶和小雨来时,小蝶盯着地上未干的水迹,阴阳怪气的道了一句:“呸,就你爱显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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