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是在天快亮时烧起来的,最先发现着火的人是看门的杨老头。
他住在门房离胡院长的书房最近,夜里睡到一半被浓烟呛醒,出门就看到胡院长的书房火光冲天。
他回到房中拿起铜锣哐哐敲了半天,等听到人声,这才放下铜锣取水救火。
一桶桶水泼过去,熊熊火焰冒出股股白烟,却没有半分熄灭的意思,纵然福田院里的老弱病残们使出吃奶的力气,还是没能将火扑灭。
衙门得到消息赶来的时候,也只能从废墟里抬出一具焦黑的尸体,尸体被烧得极脆,轻轻一碰就扑簌簌往下掉黑色的渣子。
胡夫人与胡公子得到消息赶来,扑在焦黑的尸体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胡家的仆妇拿着一封信,说是刚打扫房间时看到的。
信是胡院长的绝笔,他情真意切的说自己身为一院之长,却没能发现胡大娘的所作所为,实在无颜面对天地,只能以死谢罪,唯盼独子以后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绝笔信言辞恳切,时人又最爱讲“死者为大”,胡院长对待旁人总是热心仁爱,福田院中真正遭受过迫害的活人,此时也不过小雨、小蝶两人,言论的风向瞬时转变。
“胡大娘做得孽,倒是害死了院长。”
“院长,可是个大好人啊。”
“对,他从没缺过我们衣食,有时还会自掏腰包买肉给我们吃。”
“唉,好人命不长啊。”
闻讯而来的顾明扬站在人群之后,他斜睨着身边气鼓鼓的外甥,“有何感想?”
“昨天应该先将他收入大牢的。”鲍奇羽咬牙道。
顾明扬摇摇头,“证据不足,你如何将他收入大牢?”
见外甥不语,他又问:“人若一心求死你又怎么拦得住?”
鲍奇羽过了许久才恨恨问道:“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办法自然是有的。”顾明扬叹气,“等到铁证如山,便是对方能以陛下为靠山,你也有律法可依。”
鲍奇羽难过的垂下头,“是我打草惊蛇了。”
眼见着外甥这般低落,顾明扬柔声道:“不,中正,江秋年此时咱们动不了。”
“为什么?”
“你不是知道吗?”
鲍奇羽再一次抿紧了双唇,是啊,娄采蓝一案早已死无对证,小蝶和小雨虽然证实虐打、吸血,尽管耸人听闻,却罪不致死。
“我们就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吗?”他还是不甘心。
“孩子,放长线钓大鱼,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往常顾明扬摆长辈派头时,鲍奇羽从不买账,这一次他却一跺脚转身走了。
鲍奇羽转身忽然看到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刑昭昭,少女鬓发散乱,秀美的脸上还有两道灰黑的印迹,唯有一双明眸黑白分明。
“对不起。”他低头与她擦身而过,只觉无颜面对她们,他承诺她们的事一件也没做到。
刑昭昭愣了一下,正犹豫着要不要追上伤心的男子,却见有人对她勾了勾手指,“小丫头,你过来。”
新上任的县令老爷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眉目间也是一派风清月明,可刑昭昭却有种被狐狸盯上的兔子的感觉,听闻呼唤她不进反退了半步,一脸戒备的望着顾明扬。
“不错,不错,这世间男子没几个好东西,你谨慎一点也是对的。”顾明扬也不生气,自己迈步走到刑昭昭近前,“刚才我们的话,你都听到了?”
刑昭昭点头,却没有说话。
“别怪中正,他尽力了,这世间坏人太过狡猾,他还太年轻。”
“我没怪他。”刑昭昭低头看着被炭火熏黑的双手,她是最早参与救火的人,只可惜胡院长死志坚决,待她提着水赶到,火势已非人力可以扑灭。“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就只能让坏人欺负好人吗?”
这个问题嘛……
顾明扬抬头望碧蓝的天空,认真想了想道:“自然是有办法,等你比坏人更富有,等你比坏人更有权力,等你比坏人更阴险狡诈,到时候坏人就会躲着你走。”
刑昭昭不语,只觉得他说的那些都是遥不可及梦想,她怎么能比江老爷更有钱、更有权力呢?至于说到阴险狡诈,就是让她重新投胎一次,她也想不到要去喝别人的血来续自己的命。
“去劝劝中正吧,他一根筋,我怕他会钻牛角尖。”
刑昭昭转身顺着鲍奇羽离去的方向,找了好久才找到对着墙壁拳打脚踢的鲍奇羽。
知道胡院长出事,她首先的感受是惊慌,慢慢才能想到别的,例如胡院长已死,是不是意味着他的那些罪行都随着这把大火而灰飞烟灭?
鲍奇羽的神情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她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他捶墙发泄着心中不满,直到他双手通红,用尽了力气不得不停下来。
“对不起。”鲍奇羽无力的靠在墙上,身体慢慢划落,最后跌坐在地上,用手捂住了脸。他从小父母恩爱,生活顺遂,这是有生以来最挫败的一次经历,最让他难堪的还是他夸下的海口无法实现。
“我觉得我们也不算失败。”她上前两步,想要走到他近前,却又有些不好意思,便又停住了脚步,“至少我们让坏人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