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江当铺开在西市的街尾。
当铺生意清淡,掌柜江富来正闲得无聊,拿着细竹编的苍蝇拍打苍蝇,忽见有客人他忙将苍蝇拍扔到一旁,坐回高柜后的高椅之上,面无表情的拖长声音道:“客官何事?”
“当当。”鲍奇羽轻抬下巴,两位跟班将手里抱着的礼盒从高高柜台的小孔塞进去。
当铺的柜台做的特别高,故意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让来当当的人一进门就产生局促的感,任由对方随意压价。
但在今天,这些老祖宗流传下来的宝贵经验,似乎一点用也没有。
进来当东西的青年男子信步闲庭,如逛自家后花园般自在惬意,倒让当铺掌柜江富来有些不习惯。
江富来看着被拆过包装又随便包好的昂贵礼物,俯视着这三位奇怪的客人,“客官……”
“啊,掌柜叫我?”鲍奇羽头一次进当铺,看哪里都好奇,东看看西看看,忽听江富来问话,十分有礼的扬起头亲切道。
“是,是,是。”江富来伸手抚平账本卷起的边角,再一次看着一脸坦荡荡的鲍奇羽,心中奇怪他怎么没有一点愧疚之色。“客官,你要当什么?”
“当挺多。”鲍奇羽不甚在意的随手一指,抬眼看了看江富来面前的一个礼盒,“唔,这是两斤极好的春茶。”
“春茶?”江富来皱眉,当铺也不是不收茶叶药材,只是这两样一般都不是什么好来的,他怕其中有什么纠葛便没有唱票,而是另打开了一个礼盒,礼盒里安静的躺着两个玉瓶。
极白极细的羊脂玉瓶,其上镂刻着喜上梅梢的图案,既名贵又喜庆,实是不可多得的好物。
然而江富来却有种牙疼的感觉,这对玉瓶不但名贵还眼熟,眼熟到正是几日前他亲手包好送到吴管家的手中。
“客官,你这玉瓶是哪里来的?”他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收些贼赃,但这种便是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收。
他轻咳一声对着跪地擦灰的小徒弟使了一个眼色,小徒弟忙拎着抹布从后门跑了出去。
“我家的。”鲍奇羽不以为意道。
咳,江富来轻咳一声来缓解紧张,“这玉瓶材质为上好的羊脂玉,这雕工也十分精细……”
“那一定很值钱吧。”鲍奇羽打断他的话,“掌柜您估个价吧,我正缺钱用。”
“这……”江富来看他神眼,似乎不像是经常跑当铺的败家子,于是就大着胆子忽悠他,“前些日子来了一个江洋大盗,县衙要求咱们收货时要问明白来源,敢问客官,你这些都是从何处得来?”
“我家的。”他仍是这句话。
“客官府上做何营生?”
鲍奇羽伸手一拍柜台,“老掌柜这般啰嗦为何,我可是见旁人来当当,你什么都不问的。”
江富来被眼前嚣张的客人吓一跳,却还是客客气气道:“客官见谅,因衙门有令,我们必须要问清楚。”
“衙门哪天的命令,我怎不知?”
这种一副要吵架的架势,惹来江富来的不满,“衙门的命令,岂会告诉闲杂人等。”
闲杂人等愈发生气,再一次用力拍柜台,“我说你写,今当江秋年送顾明扬玉瓶一对……你说值多少钱?”
江富来苦着张脸,终于明白一点:这小子是来砸场子的。
“客官,盗亦有道,有些地方是万不能伸手的。”
“盗你……”鲍奇羽压住将要脱口而出的脏话,“顾大人感念福田院失火,便将乡绅贺他上任的礼物捐给福田院。”
“既是县太老爷送的礼,你们福田院更应该好好供起来赏玩,而不是拿出来当掉。”
“福田院饭都吃不上,还要这些身外之物做甚,既是顾大人送与我们福田院的,自然由我们处置,快说能当多少?”
江富来后知后觉的,终于把眼前之人和传闻中顾县令宠爱逾常的大外甥联系到一起,“原来是福田院的鲍院长,小老儿失敬失敬。”
“好说,好说。”鲍奇羽不以为意,“你快些写当票,我福田院的孩子还等我买羊给他们吃呢。”
“这……”江富来委婉的劝他,“这些都是乡邻的心意,如果被他们知道怕是要伤心。”
“顾大人说当得的银子都算这几位乡绅捐赠给福田院的,他们惹知自己的礼物化为善款,怕是睡觉也会笑梗,老掌柜,请勿推辞。”
“这……这……”江富来仍旧推脱着不肯写,结果惹来鲍奇羽怒气冲冲的诘问,“你这老掌柜开门迎八方来客,怎的我的生意就不做,莫不是看不起顾大人?”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鲍院长万不敢乱说,小老儿只是被顾大人的大仁大义动感道,一时握不住笔而已。”
“我福田院有孤儿十二人,鳏寡十七人,身患残疾五人,个个都有一部悲惨的血泪史,看老掌柜你慈眉善目,想来也拥有一片菩萨心肠,如果你真有心,也可以给福田院捐些米粮财物。”
江富来梗了一下,抬袖擦脸,赔着小意的笑道:“容小老儿回去想想。”
“唔,千万别想太久。”鲍奇羽又将话题重新拉回当当上,“老掌柜那您瞧瞧这个江秋年赠送顾大人的玉瓶值多少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