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逼仄的食堂内,空出了一个桌的位置。
周家父子跟苏家人挤在一张长方旧桌上吃饭,其余社员根本不咋在乎位置,他们打完饭捧着碗随便在食堂的院子里找块阴凉地坐地上就吃起来了。
众人高高兴兴的喝着碗里热乎乎的猪杂汤,猪杂汤里放了猪肉糜,香喷喷的,调味料光放了点猪油和盐巴就足够把人香迷糊了。
这可是猪肉啊,谁吃谁不迷糊?
城里人都不一定能吃到这些个好东西嘞!
此时每个人的手里都小心翼翼地拿着刚领到手的两个掌心大的玉米面窝窝头,感叹着终于不是喝野菜糊糊了,再喝下去,人都要变成又涩又苦的野菜了。
“呲溜——”
黝黑干瘦的汉子咕咚咕咚的大口喝汤,咬到一小口猪杂就小心翼翼的咀嚼着,一边咀嚼一边满脸幸福的感叹着:“真香啊,多亏了小六,没她俺们还吃不上热乎乎的猪杂汤咧。这丫头的运气是真好,真能耐!”
这回不仅能吃到猪杂汤一千多斤肉,随便抽家家户户都是十斤肉往上,有大的有小的,有肥的也有瘦的,但因为是盲抽看运气,所以没人埋怨,都在高兴的讨论那肉啥时候吃。
“俺都快忘了自个有多久没吃到肉了。”
“上回双枪只打到了一头脱了队的野猪仔,咱们也不舍得喂料子养肥了再吃,当时做成大锅饭都没人都尝不到几口肉糜,更别想能分肉的事了。看来打猎这事还真就是看运气的……”
“这话说的,那沈家运气要是好,哪能遇见那种事……”
“是咧!”年纪大的中年男人操着一口方言,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俺听说那时候是被什么人举报了才抓出去审、审完游街,最后才下放到俺们大队的!据说是老沈家的太有钱了,都批斗完下放到这了,还是隔几天就被拉出去批,三天两头就被抓典型……”
反正那会就是越有钱的越倒霉。
不过也有没钱的,就因为名字和地主家的相似,被认错了之后也倒霉的。还有被写错了名字记成地主成分的呢,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可多了。那群黑心肝的人都想着伺机报复呢!
“那沈家为啥下放到俺们大队啊?”
“还能因为啥啊?你没听老村长说过啊!”
“他疯疯癫癫的,说话又快又不清楚,俺都记不住。”
“那是你年纪小,早些年老村长说话清楚的很呢,说咱们这一片以前都是老沈家的地,就连老苏家的祠堂都是老沈家捐钱给盖的。”
“就那个小破屋还要捐钱盖?”
“啥小破屋啊,以前好几间大屋呢,后来被砸了重修才变小的。”
那时候的事没人记得清楚了,当时胆战心惊的可不止是被批斗的人,像他们这样的穷苦老百姓如果不跟着批,也会被扒了衣服捆起来游街。谁不听话谁就得挨批,都得跟着规矩办事,不然谁都可能会倒霉。
也就是这几年才好点,前几年互相举报的时候,天天都有被批的,只不过有人帽子多被批的狠丢了命,有的被批的轻只是丢了脸。
苏淼淼坐在长桌跟前,小口小口的喝着猪杂汤。
猪杂洗的很干净,处理的很好,所以哪怕味道有些清淡却也算不上难吃,至于玉米面窝窝头,她吃的就有点困难,咬到嘴里还没感觉,准备咽下去到嗓子眼的时候就能感觉到刺挠了,不就上一口热汤根本都咽不下去。
旁人看不出来,但苏老太太却敏锐的注意到闺女吃窝窝头时轻蹙起的眉,她心疼的很,忙压低声音道:“小六啊,吃不下去就先别吃了,等回家了娘给你做点别的垫垫肚子。”
大队部的玉米面不仅没筛过,还是玉米带棒子一起磨的面,吃起来可不就刺挠吗。
只是社员们没有一个人嫌弃,因为窝窝头起码比水糊糊能管饱。
之前大食堂的糊糊太稀了,连续喝了好几个月了,最近糊糊里头兑的全是水,吃了跟没吃似的,饿的人心发慌。
周家父子安静的喝着猪杂汤,他们没有领窝窝头,因为没交人头粮再加上那窝窝头的数量也不多,所以就没去拿。苏家人给了他们也没要,只说喝点猪杂汤就饱了。实际上是不好意思多吃。
“娘,没事。”苏淼淼小声道:“粒粒皆辛苦。”在外人面前还是要演一波的,糊糊是水可以不喝,窝窝头确实是干粮,很多人想吃还吃不到呢。
对面的安安听完满脸崇拜,这诗他学过,但从姐姐嘴里说出来效果不一样。
安安小口小口的咀嚼着以前没吃过的猪杂和野菜,咽下后才乖乖道:“好吃!安安也会吃完的!粒粒皆辛苦~”
周文成笑着看向捧着碗大口大口吃汤的儿子,觉得有趣。其实在家里安安吃饭也不挑食,只是安安被他教成了细嚼慢咽、小口小口吃的习惯。现在看来,这样豪迈的吃法看起来的确很鲜活。这才有小孩的样子。
“周叔,谢谢你帮忙打听五哥的消息,还把五哥平平安安的送回来。”苏淼淼看向气质儒雅、连喝猪杂汤都细嚼慢咽的周文成,语气十分真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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