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眠那个时候本来就工作没多久,可能也是因为何天纵虽然是自己在这个科室里正式收的第一个病人,但对方事事配合且性格很好,此时竟然有一些不忍心。
不是说不做检查的那种不忍心,只是不忍心对方的不幸,也不忍心对方即将要忍受的一系列痛苦。
化疗这种事本来就是因人而异,就算有的人说自己在化疗期间没有任何不良反应,甚至只是当输了一次液,可是也有太多人,因为这样的治疗,在死亡线上走了几遭。
更何况就算化疗期间忍受下来了,还有放疗和后面的复查,不是没有人会因为副反应无法承受而选择放弃,因为每一个环节都可能有问题。
就算真的结束了所有疗程所有周期,而三个月一次的复查,会持续很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复发,什么时候明明已经消灭过的癌细胞又再一次卷土重来。
其实有过那么多文件和病案支撑,但落到每一个人身上的,就是独一无二的。
谁也不知道,在这个人进行治疗之前会发生什么。
何天纵双手抱着椅子,为了暴露出脊椎而弓起背。
他本来就因为疾病的折磨变得瘦了很多,而就算他现在看上去这么平静,说不定也会有什么心理压力——即使他每天好像都跟大家相处的很好。
如果是从医学角度来说,他现在的模样的确是非常好的脊髓穿刺的范本。
骨性标志非常明显,能很轻易的找到穿刺的位置。
夏眠走过去,先进行了例行的消毒和术前讲解,然后看着对方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安慰道:“如果有什么不舒服就及时告诉我,千万不要忍着。”
“这个操作是必须的,当然我们一切还是以病人要紧,所以不管有什么都可以给我汇报。”
“知道了,夏医生,”明明是夏眠在安慰,可是何天纵开口的时候她反而有种被安慰到的感觉,听见对方说道,“我之前在那些医院做过那些手术的,怎么可能会怕这种小的操作,没关系的。”
夏眠于是更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在自己的视角里来看,何天纵本不必走到这一步。
如果第一时间就找到合适的医院,做了合适的检查,可能会更早的发现问题所在,而不像现在这样。
或者说就算一开始没有找到有相关经验的医院,但至少不会去那些没有知道的地方被骗、被折磨,更不会浪费很多治疗费,反而还把病情拖得更加严重。
然而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她还好庆幸对方还算年轻,而且也没有远处转移,应该还算是来得及。
夏眠做完一些基本的讲解之后就开始铺治疗巾。
其实现在的穿刺本来就分两种,一种是经过高温消毒后质量更好的器械,另一种是用完即扔的一次性包。护士给夏眠拿的是比较经典的高温消毒包,虽然没有那么方便,但优点就是材质更好。
操作的项目叫骨髓穿刺,所以就是需要在找到穿刺点之后,用一根更粗更长更尖锐的针管扎破骨膜,然后取到需要的样本和涂片。
盘子里都是一堆利器,按照操作步骤是先要在穿刺点周围斜进针,做一个麻醉。按道理说,这是整个步骤里面最疼的地方,因为在麻醉之后感官相对会模糊一点,就不会那么折磨。
而对方实在是太瘦了,也很敏感,即使知道对方在配合自己,但还是看到了他脸上露出了一点痛苦的表情。
但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而已。
夏眠更专注,避免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一次成功最好。
还好在对方的配合下,这个过程也并不算太折磨。而夏眠早就对操作步骤烂熟于心,所以即使操作的病人不是特别多,但是现在依然十分熟练。在更粗的穿刺针加进去之后,一寸一寸的探入,直到有了突破感才停手,夏眠表情沉稳,也没有任何失手。
而涂片也是早早准备好的,所以整个流程下来也只用了二十分钟。
几乎是把标本送过去的一瞬间,夏眠就赶紧让何天纵把衣服放下来,然后回病房休息。在折断了好几次,注意事项,确认对方听进去之后,夏眠才说:“那赶快回去吧,你的进程还算顺利不出几天就可以正式上化疗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也可能没有任何原因,只是单纯的担心对方,夏眠又说:“不要太紧张,如果有哪里不明白的,都可以告诉我。”
她看到何天纵很缓慢的转过身,然后点了一下头:“你已经跟我说的很清楚了。谢谢你,夏医生。”
夏眠站在原地,就听到他又说:“我有传染病,你给我做些操作,应该不会影响到你吧?”
夏眠怔了怔,摆摆手:“操作全程是无菌,而且没有接触的,这个你可以放心。”
“那就好。”何天纵叹了一口气,“我还担心您会真的不小心被感染。”
“我们是医生,我们知道这个病的传染途径是什么,正常的交流和相处是不会有风险的,你也别怕。其实这一层楼里的很多病人都知道你的事,他们也并没有对你有什么异色的眼光,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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