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里落脚的并不全是清倌人,因为朝廷不准私设妓馆,便对外说是有歌舞影戏的勾栏院,供人解闷消遣。”
“醉仙楼里豢养着大批打手,其中不乏背着人命官司的匪寇盗贼,他们恶贯满盈,专干逼良为娼的事情。”
“关在我旁边屋子里的是个幼女,看样子最多不过十一二岁,那是他们买来的雏妓,专等卖个好价钱。”
“我真的是被骗进去的,稍有不顺从就会遭受打骂。只因我不肯卖身,他们就不给饭吃,水也不让喝。”
听着关小蝉的控诉,纪长乐既气愤又心酸:“京都乃是天子脚下,醉仙楼依旧无恶不作,也就是他,胆敢如此丧心病狂。”
“他?是谁?”关小蝉一边狼吞虎咽地嚼着狄盈儿做的糕点,一边含糊不清地发问,“郡主莫不是已经知道,醉仙楼的靠山是哪个混蛋?”
那日在城南庄子,君璟屹得意忘形之时,曾无意中提起,他给纪长乐下的药,是用于调教醉仙楼里不服管的烈女。
身处皇城,能无视民间不得私设妓馆的律例,明目张胆地开起来醉仙楼,且经营了好些年,除了君璟屹,还有谁能够做到?
只是此事涉及皇家脸面和朝堂威严,纪长乐不好透露给关小蝉,她只能安慰道:“你慢些吃,别噎着。我会作废醉仙楼所有不合理的契约,救出那些身不由己的女子,替你们讨回公道。”
“若非得您搭救,我这辈子肯定是毁了。”关小蝉跪地叩拜,“难怪大家都传乐安郡主是菩萨转世,小蝉给您磕头了。”
......
纪长乐带人到醉仙楼时,晚霞刚好染红了半边天,就像饱受苦痛的人泣血控诉。
昨日还厚粉红唇的鸨母,眼下打扮得极为素雅,只是肥胖的腰臀仍在走路时一扭一扭,不知她是怎么将自己塞进了那件淡色襦裙。
“我们醉仙楼做的是正经买卖,有一技之长的女子都是自愿留下来的。”鸨母的言辞少了些风尘、多了些和蔼,“弹弹弦儿,唱唱曲儿,日子便也过得下去了,姑娘们中还有人会吟诗作对儿,女客我们也是能陪的。”
随行的侍卫长剑一挺:“乐安郡主驾临,岂会是来享乐的?”
鸨母假装不认识,故作后知后觉:“哎呦,原来是郡主大人,老身失礼了。”
肥婆一边吩咐着清场,一边将纪长乐让到上座。而后便躬身立于一旁,丝毫不见愧色。
纪长乐直接道出了此行的目的:“有人告讼醉仙楼勾连赌场、包庇罪犯,强抢民女、逼良为娼。我已经多方打探,周遭皆道确有此事,如今还有人证愿意指认,你们速速认罪伏法。”
“哎呦,冤枉。”鸨母不肯承认,“朝廷三令五申不准民间私设妓馆,醉仙楼岂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其中怕是有些误会,还望郡主明察,莫要偏听偏信。”
纪长乐倒是料到鸨母不会轻易认罪,于是在方才进门时,就已经吩咐府兵,将醉仙楼的人全部带出,男女分列两边。
纪长乐对着一众姑娘们说道:“女子并不是砧板上的鱼肉,不该忍气吞声、任人宰割,今日诸位有冤伸冤。不管醉仙楼背后倚靠的是谁,我都会做到公正处置,绝不徇私。”
可是大家表情各异,纷纷替醉仙楼开脱:
“掌柜的不曾亏待,我是自己愿意留在这边讨生活。”
“是啊,醉仙楼里吃得好、住得好,我也没有什么冤屈要申诉。”
“掌柜是好人,还不会克扣钱物。”
关小蝉有些诧异,平日里大家都是叫老鸨子“妈妈”,怎么现在都称呼起来“掌柜”?
纪长乐又让侍卫拿出官府的缉捕文书,让他们对着上边的画像,在醉仙楼的伙计中挨个比对。
过了好久,侍卫统领附在纪长乐耳畔回话:“郡主,其中并无海捕令上在逃的罪徒。”
关小蝉也上眼看了好几遍:“洪哥那一伙,确实不在里边。”
“醉仙楼里所有的人都带过来了?有没有遗漏?”纪长乐再三确认,“各个地方都搜查过了?有否可疑的藏匿之处?”
鸨母颇为得意:“醉仙楼的人都在这里了,郡主您的吩咐,我们哪敢不照办?早都说过了,没有委屈过姑娘们,伙计们也都是良民,这下您总该放心了吧。”
鸨母说罢走到关小蝉身边:“说来这丫头实在是滑头,欠了我们二百两纹银,定的是做工抵债。可她刚干了几天粗活就嫌辛苦,总是时不时偷懒。”
关小蝉有些害怕,下意识往纪长乐身后躲了躲:“你胡说,哪里来的二百两赌债?分明是你们要我卖身,我不肯才......”
“笑话,”鸨母言之凿凿,还拿出了关小蝉画了押的契约,“白纸黑字,是谁胡说?你没有吹拉弹唱的技艺,却不愿意干脏活累活,分明是抵赖不成,便撺掇着郡主报复我们。”
纪长乐将契约接到手里,确实是做工抵债的字条,标明的数额是二百两。
关小蝉看纪长乐的脸色,也知道形势对自己不利。她一着急就忍不住哭出声:“郡主,实情并不是鸨母所说的那样。我不识字,分不清‘拾’和‘佰’,我也不知道醉仙楼里头为什么变了,我没有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