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卿在对上虞子安的视线那一刻,就确定了今晚在宫中夜宴时所谓的’婉太嫔身体不适’只不过是虞子安的又一手笔罢了。
在虞子安的那些皇兄们尚且还在明面上你争我夺的时候,虞子安已经在幕后不知道布置了多少后手。
想到这里,顾长卿的眉头紧蹙。
他不明白虞子安为什么能够这样光明正大的在他的眼前将这些暴露出来——他难道不怕自己把他是安顺亲王嫡亲血脉的事情暴露出去吗?
事实上,如若他还想当面与虞子安见上一面问问虞子安究竟是否愿意退让的话,早在今日他在宫中觐见天子时,就该将虞子安真正的身世透露给天子。
毕竟在如今天子的眼中,多半仍旧认为虞子安虽然也参与了诸方势力之间的夺位之争,但他只是迫于无奈所以才依附于宁王与琰王的阵营之下。
如若天子始终如此认为,或许早晚会因为虞子安所做的一切而遭遇意外——又或者是,再次遭遇意外。
当初在朝廷粮税被劫持的同时,宫中还有天子遇刺一事,当时天子遇刺一事及至今日仍旧是一桩悬案,宫中并未查出行刺天子之人究竟属于哪方势力。
但以顾长卿如今的视角来看,仅从各方势力在宫中潜藏的实力背景而言,能够在宫中悄无声息的安排这一场刺杀的,只怕只能是虞子安背后的势力了。
若真是如此,顾长卿自然不能放任这一切不管——否则如今天子一派的势力好不容易军心稳定,若天子因为缺乏防备而被虞子安手下的势力再次刺伤甚至是刺死……
真到了那时,顾长卿不敢想象在诸方势力为夺帝位的血雨腥风厮杀之下,又会诞生多少血案……他也不敢想象,若真到了那一日,再上任的新帝又会怎样对待镇北军,是否还能够与如今的天子一样有一副仁善对待天下百姓与将士们的心。
是以,无论是为了自己的小家还是为了大胤,顾长卿都不可能因为’伴读’这样的关系而替虞子安隐瞒他的身世。
他相信,虞子安也一定明白这一点。
所以……
虞子安究竟是凭什么认为他可以如此直白的在自己的面前暴露出这一切的呢?
顾长卿不相信这是因为两人当年的情义——以虞子安如今所暴露出的所作所为,顾长卿并不认为虞子安还会有这样天真单纯的想法。
就在顾长卿如此思索时,跟在他身边的戚渊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顾长卿的身影,替他阻隔开了来自那辆马车之中那晦暗不明的视线。
顾长卿在察觉到戚渊的动作之后,也微叹了一口气,转身走进了镇北将军府中。
镇北将军府中今天烛火通明,府里的仆从虽然不多且多上了年纪,但给顾长卿安排的东西却件件不落。
赵老四在顾老管家的催促下,早已经进府里问过了给他们家少爷沐浴用的水都准备好了没。
等长卿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之后,他的浴房之中早已经放好了温度恰到好处的热水,只等他洗去一身的疲惫与烟尘了。
他此去北疆本也没什么行李,当初从齐国公府里孑然一身的出来,至于今日绮罗离开齐国公府时,则是常山还有镇北将军府的人一块儿去把他这些年的一些简单行李收拾出来的。
如今他的一应物品已经都在自己家中的院落里了,而家中他原本常备的东西也全都在其中被安排得妥妥当当。
因而长卿回府之后也不必做别的什么,直接就被绮罗送进了浴房之中沐浴以备休息。
直到进到了浴房之中,顾长卿才长长的舒了口气,等脱下衣物泡进了浴桶之后,这小半年的疲惫才似乎在这一刻确实得到了缓解。
只是他的这种放松还不到片刻,就忽然察觉浴房的门有了一点奇怪的动静,到了下一刻,浴房之中明显多了一道呼吸的声音,而这道声音并没有躲着他的意思。
顾长卿蹙着眉头一愣——是谁?
就在他的心中刚升起这个念头时,却听到一道略带委屈的声音响了起来:“长卿哥哥,你连我的声音都忘了吗?”
顾长卿在听得虞子安的这个声音时,略微沉默了片刻。
他没有想到,不久之前还在府门之外与他对视的虞子安,此时竟然会找到了他的浴房之中,与他如此理直气壮的对话。
虞子安的声音却还没停:“长卿哥哥是在想我怎么知道浴房的位置吗?我当然知道了,当年我与长卿哥哥在镇北将军府玩耍时弄脏了衣服,还是长卿哥哥你陪我一同在浴房里重新沐浴换了干净衣衫的……”
过于理直气壮的声音让顾长卿一时之间怔住,然后他也停住了想要起身的动作,而是在浴桶之中默默闭上了眼,最后叹气道:“子安,你既来了,我也恰好有话想当面问你。”
那背后的声音似乎早已知道顾长卿要说什么,于是道:“好呀,长卿哥哥你有什么话……我说过的,只要长卿哥哥你想知道什么,除非我不能答,否则我不会骗你。”
顾长卿听着虞子安的这话,隐隐觉得他这句话有些耳熟,恍惚间想起,似乎是当初自己问虞子安为什么要将天子急病的消息传出宫闱……如今想来,虞子安何止是将天子急病的消息传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