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儿里那一声,将贾大小姐一路走来便宛如恢复了十分当年端庄跋扈聪明狡黠的气势都丢掉了,眼睛一软,扑进门便钻进了老太君怀里,哭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老太太也哭,哭两声打两下,先骂一声“没良心的外家人”,又哭一声“我的儿,怎的病成这样子”。
荣庆堂里里外外,一时哭成一片。
老太太身边,邢夫人王夫人只顾着劝。
她们心里倒是真恻然,只想着当年何等聪明伶俐端庄跋扈的大小姐,如今竟瘦成了那样。
可小毒舌跟着抹眼泪,飞快看一眼众人,当时便明白了,她这母亲,当年没出嫁那会子仗着读书多人聪明,必定欺负过揶揄过毒舌过那两个应当是舅妈的。
她们如今怕还没想明白怎么被欺负过的呢!
只是听着外祖母骂一声哭两声,母亲何等倔强的人竟也三番两次哭的背过气,林妹妹心里不由暗道:“我若是长大了,母亲定然也这么想我盼我,盼不回来才骂我。”
想到此处,不由也落下泪来。
一时心里又想道:“然则人生如长河,总要向东奔流去,便是风光如荣国府送客,也不过千里搭长棚,终须一别。”
一念至此黛玉心情郁郁,只觉着一口短气出不去,一口长气提不上来,不由哽咽得心里难受至极,到这里才真真哭出泪来。
只是哭,她却憋着那口气不肯发出声响,只想着这里人多,不然找个地方,只要偷偷哭出来没人发现,那就好了。
好悬林如海急忙上前磕了头,贾大小姐才收住眼泪,猛然想起女儿性子,慌忙回头找,在人群里终于找到小小的人儿,只看她已哭着快要晕厥,急忙抱住贴着脸,轻轻在背后拍着顺气。
她心里只想:“早慧易折,多情不寿,这孩子万事都有自己主张,若我这一去不见得她,她父亲怎么耐得下心管教?到时候怕要送到她外祖母身边,你瞧这里的人,只顾着哄老太太高兴,只顾着叫老太太看见她们也在哭,也在笑,谁管我女儿好赖?”
想到这个,贾敏强提一口气,暗忖道:“那敦煌郡王纵是天家子,我夫妇舍着一世面皮求来神药,只要能活着,我女儿总有个来处,看谁敢欺负她!”
决心既定,贾大小姐抱着儿子,领着女儿,又要扶着老母亲往院儿里面走,嘴上道:“母亲,进去坐下了再说。你外孙女怕人,你瞧着刚才只敢往人后头钻。”
林如海:“……”
告刁状,贾大小姐绝对是一把好手。
果然,贾母左右一看,目光一落在黛玉刚才所站的位置,心里哪里还不明白陪着哭陪着笑的那些人只顾着让她老太太看到他们在哭在笑,哪个人在乎过外孙女?
当时老太君脸色转冷,推了下高挑过她一头的女儿,嗔道:“我外孙女这么大了,你也不带给我看看。”
说着将黛玉拉在身边,贴下头发,不由又是泪上心头来,一边拉着走,一边道:“叫他们在这里都站着,我要与女儿外孙女说好话,谁也不要来听。”
只是嘴上这般说,她到底还是没拦着别人定要陪着。
到正屋里,贾母将女儿拉到身边,将黛玉拉到另一边,又抱起外孙子,指着下面的椅子道:“都各自坐了,老身不便支应。”
贾敏坐下又站起来,端庄万千见礼道:“大太太,二太太,烦劳你们,快来这坐着。”
邢夫人一哆嗦,王夫人连忙满脸堆着笑容道:“大小姐什么话?近近坐着,这么会老太太正好叙一番骨肉亲情,我们天天在老太太身边。”
这话说得三个人飞快看了她一眼。
贾母看了一眼,贾大小姐看了一眼,小毒舌也看了一眼。
不读书,真是个傻子,这话你觉着说着没问题,你那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什么叫这么会儿叙一番骨肉亲情?你是老太太嫡孙的母亲,纵然是个外来的,你不算老太太骨肉至亲么?
那句天天在老太太身边更说的多余。
黛玉聪慧却不是很擅长人情世故,但不擅长的黛玉也听出那番话里的排斥了。
这二舅母莫不是在吐露心迹,说的是她心里担心的是老太太给女儿给了好处?
她不擅长人情世故,怎么听出来的?
自然是贾敏对那两个的称呼。
一个“大太太,二太太”,既拉开了距离,表示我与你们不熟,又明情跟她们表示,这是你们家,不该我的我不惦记。
黛玉于是在心里猜测:“大概这些高门大家又到了分财产的时候。”
这事她也见过。
苏州林氏那些人,不也就是那样的嘴脸么。
她能听得出判断清晰,贾母岂能听不出王夫人言外之意。
贾敏更心里冷笑一声,暗暗鄙夷道:“这几个,还是当年那个穷酸德性。”
说起此事,她最有话语权。
当年出嫁那时候,为那点嫁妆,大房发妻还在,二房王夫人也才进门,她们可没少寻死觅活的在背地里蛊惑自家的爷们。
此事贾敏可没惯着她们,明摆着当着她们的面,不但拿了老父亲留给老太太攒着的给女儿的嫁妆还多要了几份儿。
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