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异微怔,反手握住,周秦牵着他,两个人沉默不语,并肩走向道路尽头的悬壁。
吴维凑过来:“我有一个问题。”
周秦挑眉:“问。”
“如果昨天是严哥和严嫂一起去了吊脚楼,为什么严哥变成石头了,严嫂没有?”
按理讲,他俩都去了,都看到了吊脚楼。
吴维这么一问,周秦才注意到这件事,自打进了送仙岭,遭遇的变故太多,脑子里就像被糊住了,竟然没想到这么简单一个问题。
为什么严衍没了,颜溯还在。
周秦扭头望向斜后方的颜溯,颜溯总是平静的神色,除了眼尾残留微红,他两只手揣在外衣兜里,右边衣兜装着那颗石头。
“颜溯,”周秦客客气气地问,“为什么呢?”
也许由他本人来解释更合适。
惊慌过后,颜溯也在反复思索,他和严衍一路同行,自始至终没有分开过,中间到底是哪个环节不一样,导致严衍变成了石头而他没有。
颜溯蓦地驻足。
周秦追问:“想起什么了?”
颜溯目光沉静:“吊脚楼里,严衍看到了一个东西,但他没有让我看。”
当时严衍脸色大变,能让严衍惊恐的东西,这世上少之又少,两个人一起出生入死,颜溯很了解他。死亡都不能让严衍露出那么惊恐的神色。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反手抱住颜溯,将他往回带:“就这些,咱们回去吧。”
颜溯要回头,严衍掰着他的脑袋:“答应我,宝贝,别看,没什么。”
真的什么也没有吗?
“你们进了吊脚楼吗?”周秦问。
颜溯摇头:“本来打算进去,但严衍看到那个东西之后,直接决定回来了。”
几个人对视,看来严衍看到的那个东西,就是关键了。
“是什么东西?”吴维鸡皮疙瘩立起来:“能让严哥害怕。”
周秦面色凝重:“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众人沉默下来,默默地跟着人群走。
悬壁渐渐地进了。
周秦终于看见那座吊脚楼,搭在悬壁山腰,吊脚由崖壁凸起的黑色大石块支撑,吊脚楼下有一条索桥,与悬崖对岸相连接。
送仙岭的村民们在悬崖边缘驻足,一层叠一层,他们犹如奉神般虔诚地向吊脚楼祷告,嘴里不约而同发出相同的声音,那是周秦从未听过的语言。
仿佛来自某个极度遥远的国度,沉淀在阴森的角落,被时间遗忘,被历史掩埋。
吴维不由自主地发抖:“就是这里。”
他感觉到了,湿冷,刺骨,莫大的悲哀和忧愤笼罩在每个人头顶。
被藏阴局藏起来的负面情绪,在虔诚的祷告声中,向所有人倾泻下来。
村民们齐刷刷跪倒在地,他们在笑,眼泪却顺着眼角下落。
那是一个文明消失,古老的悲哀。
周秦一回头,吴维笑比哭还难看,咧着嘴:“老大,你哭什么。”
周秦深吸口气,反问他:“你哭什么?”
吴维怔忪,摇头叹气:“我也不知道。”
几个人就在这莫名其妙的落泪中面面相觑。
一道高亢的鸟鸣声伴随长风响起,犹如古旧的晚钟敲响,在太阳即将死去时,部落信奉的神祇降临大地。
尤异轻声道:“山雉。”
周秦抬头望去,十二只山雉身着华羽,流光溢彩的被羽撕破了阴霾的天际,它们在灰黄的天空上盘旋,羽翼大大地张开,在即将死去的太阳身旁,引吭高歌,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紧接着,很快,接二连三的村民在他们身后倒下,山雉只有头顶一只眼睛,那只绿眼扫过的地方,人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脱去皮肉,蜕化为狰狞的尸骸。
有人倒下时仰望天空,他的骨架变成一滩烂泥。
有人倒下时凝望悬壁,他的骨架仍旧屹立。
可怕的杀戮在荒原上继续,更可怕的是,这些骨架仍然在走动,做出各种各样的姿势。
就像行动的骷髅,面朝悬臂的方向,高高举起双手,然后额头磕地。
骨头与骨头的摩擦声,像极了祷告的旋律,尖锐刺耳。
吴维下意识捂住耳朵。
周秦忽然反应过来:“山雉!山雉在带走……带走生命……”
不对,这些人骨还在动,不能说是无声无息的寂灭和死亡,而是——
那时,尤异讲完那个故事,他说,被山雉带走的灵魂,在不生不死之间,永无轮回。
周秦骤然明白了,为什么要叫藏阴局,无生无死,非生非死。
永远活着,就是永远死去!而永远的死去,就是永生!
一个只有生或者死的世界不可能存在,那么一个世界如果在生死之间呢,在那个临界点上,维持着永恒,永生,或永死。
河水开始暴涨,1935年的夏天,远道而来的长风伴随酷暑盛夏,太阳在炙烤大地,河流在向山地蔓延,洪峰涌起淹没田野、房屋、牛羊和人民。
在湘西古老的山林中,被驱逐进深山的部落,同样遭遇了这百年难遇的天灾。
在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