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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秦松口气,然而这气松得太早。
几乎在他拎着尤异的手收回来的瞬间,上下同时刺出钢铁剑,横在两人中间,剑身锋利,历经漫长光阴的尘封,依旧雪亮如初。
刚才石阶松动,不是因为这里的机关坏了,而是因为要出剑!
周秦盯住尤异:“异崽,拔刀。”
他那柄黑刀削铁如泥,应该能轻易削断这些剑。
“……”尤异动了动嘴唇,半晌,他撇了下嘴角:“再等等。”
周秦什么也没看见,尤异拔了刀,然后双手握紧朝半空中劈砍。
金属与金属相击,划出刺耳声响。
周秦一瞥眼,眼角余光发现那通体玄黑的刀,每次劈向半空,就会突然消失半截,然后再度露出完整模样。就像被什么遮住了,但周秦什么也看不见!
他急得抓耳挠腮,想帮尤异,却又进不去。
就在这时,石阶再次松动。
整座山移动的声音,就像雷鸣,轰然作响。巨石与巨石在机关带动下,横向移动。
周秦站立的台阶离开了尤异!
石阶断裂,他和尤异之间,横出一道天堑。
而周秦身后,无数道石阶如同多米诺骨牌,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下坠。
周秦恍然明白那道箭头的含义:请君入瓮。
是谁?
在这里动了手脚?
他的目标是他,还是尤异——
“周秦——”
黑暗中,嘶吼自头顶震响。
石阶下落,周秦在孤注一掷抓向长剑的瞬间,两脚踏空。
天堑之下,万丈深渊。
在这里身体仿佛比在地面更重,周秦只感到沉重,迅速下落带起呼啸般的风声,风刀霜剑割破面颊,寒冷如同跗骨之蛆,自深渊下拔地而起。
他竭力瞪大眼睛,去寻找尤异。
尤异跪在台阶上,他砍断长剑,浑身浴血,极目欲裂。
而他身后,站着一模一样的异崽,眼睛仿佛冰冷的无机质,居高临下看着他。
他们都消失在他眼中。
周秦的身体还在下落。
尤异猝然回头,目光凶狠。
戴金丝边框眼镜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拐角下,笑眯眯地望着他:“你该醒醒了。”
那话不是对他说的。
尤异握紧黑刀,黑镜在漫长的甬道间,此起彼伏地攻击他。
尤异看到了无数影子,属于他的过去。
向他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循环播放他惨无人道的过去。
“这些都是你。”男人温文尔雅道:“我最优秀的学生。”
不是。尤异自己心里明白,他不是。
杀人也好,作恶也罢,人炼蛊、屠村、灭尽亲族…罄竹难书,罪恶滔天的人,不是他。
“是你。”尤异站起身,黑刀握在他手中,虚无自刀尖蔓延而上,爬满尤异的身体。
尤异双目赤红:“释迦,你为了成神,灭我族人,你成为神了吗?”
释迦面色微变,他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但很快恢复原样,笑笑地反问:“那么你从万毒森林出去,离开东南亚,舍身填龙脉,死无葬身之地。找到你想找的人了吗?”
回应他的,是尤异挥舞的长刀。
释迦纵身躲开,在狭小空间中左右腾挪,十分得心应手,他边躲边嘲讽:“还跟个野男人混在一起,越学越回去了。”
长刀裹挟风声,虚无将尤异吞没。
过往的记忆纷至沓来,心脏须臾间停滞,只有挥刀的手依照身体指令,条件反射般,下意识攻击灭尽他亲族的仇敌。
释迦抬腿,扫中他腹部。
仿佛卡车撞击,轰的一声,尤异陷入石壁,以他为中心,岩石蛛网般开裂。
释迦啐掉喉头血块。
尤异嘴角涌出血丝,黑刀从他手中掉落。
他摔下来,抓住刀,又跌倒在地,踉踉跄跄地爬起。
释迦抓住他的头发,虚无试探着向上,却终究没有攀上释迦的身体。
“听我说,只要你醒过来。当年我们没能实现的大业,现在还可以继续。”释迦没有办法完全控制尤异,所以他语速很快道:“醒醒,尤洛。”
尤异张大嘴,氧气挤出肺腔。
这个可怕的名字,像一道沉埋在光阴深处的咒语。
双眸逐渐失去神采,神智在流失。
释迦转而抓住他的手臂,拽着他一路向下:“我筹划了这么久,费劲千辛万苦才让你弟弟来到这里。尤洛,你睁大眼睛看看,这才是你的事业!”
呼吸越发急促,整个人都在发抖,黑刀掉落在地。
整座太白山下都是移动的机关,是新石器时代不为人知的旷世杰作。
而现在,这里变成了释迦的放映厅。
黑镜在狭长的空间中拼凑,百年前那一幕幕伴随着硝烟、战火和鲜血从记忆深处苏醒,那些被他刻意撕碎的过往,终于浮上水面。
他站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看清了一切。
那时尤洛帮他做了选择。
起风了。
释迦骤然松开尤异,纵身后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