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渔茶镇上酒楼灯火一夜未熄,后巷堆满空酒坛。
镇外茶山山顶,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
这是一个僧人。
不……严格来说,只是个小沙弥。
他看着仅有十三四岁模样,身材清瘦矮小,却不知为何穿着宽大拖地的华丽袈裟,那挂在脖颈上的大佛珠,仿佛能将他那细小脖颈压断。
但若有人在此,一定会觉得这小沙弥……很不寻常。
他的眼神太淡、太深了,淡得仿佛没有一丝感情,又深得仿佛包含百世轮回,根本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神。
小沙弥立于茶山之上,遥遥眺望着渔茶镇上那灯火明亮的酒楼,随后慢慢转过头,看向了另一个方位。
那是洞玄湖畔、已然被大火焚毁的梵音寺废墟。
小沙弥如老人般轻轻一叹。
下一瞬,夜风拂来,他的身影就这么融于风中、散如烟雾,消失不见。
仅几个呼吸后,微风吹至梵音寺废墟之前,风中有丝絮飞飘,最终融成了小沙弥的模样。
他踏着简陋草鞋,前行数步,站定在了残亘断壁前。
随后,他伸出手、轻掂指尖,便有星星点点的金色萤光从他指尖飞出,洒向了废墟。
紧接着,小沙弥身旁出现了一个由金色萤光凝聚而成的人。
这人披头散发、一脸胡茬,背着一个巨大棺材、缓步前行,分明便是当初刚入梵音寺的傅青舟模样!
这金光凝聚之人的所行所为,完全与傅青舟当初所做之事一模一样,全无差别,甚至当它坐定在烧毁的门前台阶上后,说出了当初傅青舟所说的话。
“呼……累死老子了。”
金光人形一屁股坐在梵音寺大门台阶下,咚地一声将棺材重重放在地上,擦了把汗。
扭过头看去,寺庙铜门紧闭,安静无比。
于是它深吸一口气,仰起脖子便喊了起来。
“有没有人呐!”
“有没有人呐!我来送大和尚的尸体回寺啦!”
小沙弥看了一会儿,伸出手,轻轻一挥。
金光人形的行动速度忽然变得极快,似是加速了十倍百倍,之后小沙弥随其进入了梵音寺,寺内同样出现了一个又一个金光人形。
它们各有形象,完全复刻了傅青舟进入寺庙后所经历的一切。
小沙弥来到梵音寺正中心位置,站定不动、闭上了眼。
那些金光人影以极快的速度复演着过去月余里发生的所有场景与故事,它们在小沙弥身旁来回穿梭飘荡,复演速度也越来越快。
渐渐地,一切变作了一场弥散着金光的狂风巨浪。
小沙弥紧闭着眼,慢慢伸出手,在风中握紧。
刹那间,金光飞舞消散,他的手握住了一条金色丝线。
那丝线飘飘荡荡,却是蔓延向了寺外。
小沙弥放开了手,转身迈步,再次融于风中。
当他又一次出现时,已然来到了洞玄湖岸、圆悟身死之处。
金色丝线从梵音寺蔓延至此,最终落在了湖岸旁一具焦黑尸体之上。
圆悟死后,傅青舟他们还要赶去梵音寺,处理这尸身最好的办法,便是放一把大火将其烧了。
一日过去,焚烧尸骨的火焰当然早已熄灭,此地只留下了一具干瘪焦尸,尸身已然扭曲残破,身上穿的袈裟却意外地没有焚毁,只是染满了黑,与周围同样焦黑的土地植物混在一起,一眼看去除了一团黑、根本瞧不出人形。
小沙弥一声轻叹。
他来到那焦尸旁,慢慢伏下身,伸出手,轻点在早已经看不出模样的圆悟额心。
“识海破碎、修为尽散。”
他终于开了口,声线稚嫩、语气却苍老沉稳:“十年来殚精竭虑,此朝终得解脱……你受苦了,徒儿。”
指尖泛出波纹,金光刹那遍布圆悟尸身,不过数息功夫,那尸身便在清风中化作飞灰散去,只留下了那件袈裟。
小沙弥瞳孔微顿,伸手拂过袈裟。
转眼间,被尸身、他物焦灭时染上的黑色统统消失,露出了袈裟本相——那正是圆悟出逃时披着的那件素白袈裟,它竟没在大火中受到任何伤害,平平整整地躺在那里!
所有人都以为圆悟逃跑时带在身上的大铁盒乃是唯一宝物,谁料他穿在身上的袈裟亦是宝物!
就在这时,小沙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唤。
“师兄,我来了。”
小沙弥侧过脸——在他身后,赫然出现了一名一个俊美无比、五官几乎难分男女,浑身肤色泛着金光的年轻和尚。
此僧不是别人,正是曾于琅環山下现身过的金蝉寺的……慧心。
小沙弥轻嗯一声,低头看着那素白袈裟道:“佛衣尚在,血蝉已失,以你所见,该当如何?”
慧心眼神微动。
“师兄……”
他缓缓开口问道:“佛衣血蝉与佛子,孰轻孰重?”
小沙弥微微一笑。
他挥了挥手,地面上那件素白袈裟立即腾起,钻入他那宽大袖中不见。
“佛衣血蝉,乃是我寺传承之始,亦是金蝉神壳功迈入无我神境的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