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延乾昊十九年,岁在丁卯,十二月初七,干支纪日,丙戌,宜静修、自省、祈福,忌出行、交易、动土、婚嫁。
中原偏南,万宝高官岸滩。
此地北临洪江、南倚清徐山脉,大江大山平行而走、各自绵延数千里,长岸滩因此得名,乃中原地带土壤最为肥沃一带,有良田万顷、城镇百落。
于大延百姓而言,除却“万宝神地”京城、“天府之国”蜀地,这长岸滩一带便是最富饶、最向往的地方。
郎中梁广昌,便是幼年时随家人迁至了长岸滩一带、在这儿的安岳城落了家。
如今几十年过去,他早已从当年的总角孩童,来到了半百之年。
梁广昌很感恩当年父母的决定,在家乡冀北大旱时,咬着牙迁徒千里,来到了此地。
他在这儿拜师学成了医术,更是用了足足近三十年、成为了方圆百里内有名的神医,有了自己的宅子、自己的大医馆,光学徒就有几十人,膝下有子有孙……可谓人生美满了。
但最近一个月来,梁广昌很累。
很累很累。
他脸上蒙着布、目光疲惫地投向马车窗外。
大雪如鹅毛飘飘荡荡,窗外大地银砖玉砌,远处村落被积雪覆盖,一个个白色隆起在他眼中,宛如坟包。
“梁神医。”
这时,马车帘子被掀开,一个同样脸上蒙着布的人探进头来,唤道:“天寿村要到了。”
梁广昌点点头,没有说话。
外边驾车那人……是安岳城府衙里的小吏。
而他这位“梁神医”今日天没亮便跟着官府小吏奔往那天寿村,只为了一件事……治病。
不,准确地来说,是疫病。
最近一个月来,长岸滩,疫病四起。
梁广昌作为方圆百里人人皆知的神医,自然是被官府请了出来、参与诊病。
只是这段时间以来,他已跑了太多地方、看了太多病人,即使是铁打的身子骨也撑不住,更何况,他根本没有修行天赋,已然太过疲惫。
天寿村外官道上,一行马车队伍缓缓压过雪地,驶入村中。
村子里,走出了一个个身影,眼中带着期盼,将车队围住。
梁广昌在小吏的搀扶中下了马车,回头一看,自己的徒弟们也已抱着药盒、从后边的马车上跳了下来,赶了过来。
他又看向村中的那些人。
老人拄着拐、女人牵着孩子、男人佝着背。
他们不约而同地发出含糊咳声,脸上手上爬满怪异的“壳”,那些壳就像皮肤大面积受伤后结出的痂,一块块又硬又糙,上边还生着短短绒毛。
梁广昌暗暗叹了口气。
“梁神医?”那小吏听见了他叹息,小意地问道:“怎么样?”
“先搭诊台吧。”
梁广昌对着自己的徒弟们挥挥手:“赶紧地,别磨蹭……阿松,你和小吕一起搭台,阿德、阿石,你们先把药煮起。”
说罢,他望向那小吏,哑着声道:“官爷,拜托您和村民们说说,排着队来,病重的先诊、老幼先诊。”
“没问题,交给我。”小吏拱了拱手,立即对着村民们挥起手、朗声道:“诸位!我是安岳城衙门里的人!我们知府大人将梁神医请来了!你们的病有治了!”
听见梁神医亲至,众村民的眼睛全都亮了起来,有的人甚至喜极而泣!
“谢谢青天大老爷啊!”
“梁神医!替我娘看看吧!她快不行了!”
“有救了,我们有救了啊!”
村民开始朝这边拥挤过来,小吏连忙一手捂着脸上蒙布、一边大声疾呼让他们保持秩序,马车车队里还有其他一些官府小吏,也跟着一起涌了过来。
梁广昌深深一叹。
他却知道,这些人……死期已然不远。
眼下在长岸滩流行的这种疫病,他过去几十年间,闻所未闻。
那么自然……也就无力诊治。
这种病,被他命名为“脏石症”,患病者全身上下会生出那怪异的壳,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些壳不仅会长在他们皮肤上,还会在他们内脏中生根发芽。
他们会咳嗽,便是因为他们的肺里,已长出了这种“脏石”。
要不了多久,这些“脏石”便会完全填满他们的内脏。
他们或许会因肺部长满脏石、窒息而死;或许会因肾、肝中长满脏石、剧痛而死;或许会……
这种脏石有无数种杀人的办法,梁广昌于月前废寝忘食、苦研五日,剖了数具病患死者的尸体,才终于确定此病是依呼吸传染、并找到了一种能够软化脏石的药汤,并能令脏石脱落。
但……脱落,只是暂时的。
如今一个月过去,他的医馆中,几名最早被他“治愈”的病人,已经又一次生出了新的脏石。
并且,那新生的脏石来势要更加凶猛、更加恐怖!
在梁广昌来天寿村的前一个晚上,那几名病人,已经卧床不起了。
可他看着眼前这村子里、一名名病人期待的眼神……
梁广昌摇了摇头,再次叹了口气。
他知道,与病人接触越多、自己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