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住，两位，老夫做不到。”
小屋中，梁广昌捧着一碗粥，无奈叹道。
这碗粥，正是傅青舟今日的“晚饭”、厄难僧赠予的米汤水粥。
没人知道这群僧人是从哪弄来这么多粮食的，人们只知道，有一队马车远远而来、送来了一桶桶生米，那便是僧人们用以煮粥的米粮。
“莫说是粥了。”
梁广昌摇头道：“便是一碗已然熬好的药汤、或是碾好的药末，也很难完全还原药方……或许老夫能够凭借味道、分辨出用了哪几味药，但用量分寸却极难把握。”
“更何况，那几大锅的米粥中只混入了几滴药水，老夫……实在无法辨别。”
听了他的话，傅青舟与宁无书无奈对视一眼。
“这个时代，确实也没办法做到精确化验。”
傅青舟在心中暗叹一声后，开口道：“那咱们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这件事，老夫或许可以帮忙。”
梁广昌悠悠开口道：“你们二人扮作病患，与其余病患一致无二，想要接近那厄难僧并不容易……但老夫毕竟是医者，有更多理由能够靠近，譬如……”
他眯起眼道：“眼下，老夫便要去‘讨教’一下，他究竟是如何治病救人的。”
月上梢头，夜风寒凛。
几刻钟后，梁广昌身披棉袄，两个徒弟跟在他身旁，身后带着几个病患，步入了难民营中。
难民们三三两两地聚在小火堆旁、或已在简单帐篷中入睡，他们脸上身上的脏石覆盖面积都已不小，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剧痛与长途跋涉带来的疲惫与痛苦。
但眼下，至少有三分之一、或更多的难民手中挂着那本《百厄难经》，借着月光与火光，在认真读着。
当然，能够认字读书的难民并没那么多，许多时候，是那么几个认字的难民在带头诵读，其余人跟在后边、一字一句地读。
傅青舟与宁无书，自然便是跟在梁广昌身后的几个病患之一。
他们没有交谈，只是默默跟着。
梁广昌目标明确，直奔营地最深处——那儿的几座格外干净的大帐篷，便是那些僧人自己搭起的。
“施主，请止步。”
当他们来到帐篷外时，一名守在帐篷外的高大僧人伸手一拦：“法陀师兄正在为明日的法事准备，暂不见客。”
法陀，便是那中年厄难僧的法号。
“老夫梁广昌。”
梁广昌深吸一口气，作了个揖道：“人称梁神医、便是我……如今安岳城内外百里，一应病患，皆是老夫带领其余大夫郎中诊治，法陀……大师施药救人，老夫钦佩不已，亦欲请教一番，究竟如何能够治愈疫病。”
这僧人闻言，皱了皱眉。
但没等他开口，梁广昌便继续道：“唉……这次疫病来势汹汹，老夫耗费月余时日，亦仅能让那脏石脱落、并无根治之力，若法陀大师神药真有神效，于百姓、于病患，乃是大功德啊！”
他看着那僧人，苍老疲惫的眼中满是期望：“你们人也不多，想救这么多人，不容易吧？老夫本事虽不高，但为了扼制疫病，这一条老命是随时可以搭上！”
说着，他甚至向前一步，猛地握住了那高大僧人的手：“你们是好人、是来做好事的啊，老夫也想帮上忙啊！咱们安岳城九所医馆、二十六间药铺，若能帮上忙，全都会倾力而为！”
梁广昌“上手”时，那僧人先是一惊，分明有想要躲避的动作，但最终还是任由他捉住了自己的手。
没别的，因为这位梁神医……虽然年纪大了、此时也非常疲惫，但那声音，是真大啊！
而且这难民营，其实挺拥挤的。
从梁广昌说第一句话开始，周围便有不少难民放下了手中经文，将目光投了过来。
听他说他想向法陀大师请教、又能调动整个安岳城的“医疗资源”来治病，众难民眼睛都亮了起来。
“大师，放梁神医进去吧？”
有难民小心地劝道：“他也是为了大家好啊。”
傅青舟与宁无书对视一眼，眼角都有笑意。
这梁神医，不仅演技颇为出色，而且将一手道德绑架玩得炉火纯青啊！
是，你厄难僧说自己能治病救人、也确实好好露了一手，但今日也是你自己说的，那净瓶中甘露不够，需要七天七夜才能治愈这儿的人。
这么冷的天，这些难民又是长途跋涉而来，许多人被赶出潘阳城时已经病得很重，他们真能撑过七天？
如果有其他大夫、郎中愿意帮忙，是不是七天可以缩短成六天？五天？
患病的难民们，都是很现实的。
你厄难僧有治病救人的本事，我们就信你，我们可以夜深了、还在学习怎么读百厄难经。
但同样，有别人愿意救我们，你不能拦着啊！而且你看人梁神医，多么谦卑、多么诚恳！人家一把年纪了，为了救人，大半夜上门求教，还说连老命都愿意搭上……
一时间，周围站起了不少难民。
虽然开口劝说的人不多，但他们全都望着那看门的高大僧人，眼神中已表达出了他们的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