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神想了想,继续说道,“若我算的不错,要是我还生活在京城,如今也应四十有九了。我说了这些,你若是有命出去,就将这些事情记下来,也不枉我们来这世上一遭。”
原来此人是京城人氏,只是不知为何却到了此处?
“我原本是个奴仆,这辈子最向往的便是自由。可是却遇到了薛瑛。”朱枫看向那小女孩,解释道,“不是她。薛瑛是宰府薛茕宇的独女……”
朱枫娓娓道来,似乎这些话已经在心里反复说了好多遍。
朱枫今年四十有九,可他离开京城时才十二岁,薛瑛十岁。那年薛茕宇得了重病,奄奄一息,延请名医,却无人敢应。后来听说氓山神医有起死回生之术,小薛瑛便和他一起去寻找神医。两个小孩并不能走多远,失望之余听一路商队说起神医可能去了西海,据说有人曾在那里看见。二人悄悄跟着那商队上了船,至半路才被发现。那些人倒没刻意为难,他们在船上漂了不知多久,最后终于上了岸。那些商人下船后便不再管他们,二人在岛上问了许多人,也没人知道神医的下落。
失望之余,他们想返回却再是不能。身无分文,恰好碰见有个酒楼在寻打杂的人,朱枫便去了,让薛瑛在渡头等他,待晚间再去找她,或许到时候就有工钱买点吃的。薛瑛答应的好好的,可是到晚上朱枫却再也寻不见人了。
“那后来呢?”虞槿问,他突然想起,有一年他确实到了西海附近,原是准备到这灵岛的。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没有去成。自己也是在那一次出海,才结识了华璎,阴差阳错救了他一命。
“后来我听说她被一个女子带走了,我寻了好久终于寻到了那人。她说可以带着我去找薛瑛,我便去了。后来,我就来到了这里。”朱枫似乎在努力回忆中。
“哦,不对。我先是进了一处山林,然后往下走,再往下走,走了也不知道几年。”朱枫笑的苦涩,“他们告诉我薛瑛在圣池,而圣池就在这崖下。”
“薛瑛为何要寻那圣池?”虞槿问。
“他们说圣池的水能治百病。我也是后来此知道的,其实她并没有去圣池,而是去了对面那座山——饕山,可是我却被困在这里了。”朱枫答道。
“你是说,你先进山,然后往山下走,然后和外面那些人一样,从圣池担水走到这里来的吗?”
“你只说对了一半,其实我只往下走了约摸五年时间,刚好有一天,往上担水的人死了,我就顶上了,直接往上走,算起来,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圣池究竟长得什么模样。而我已经快忘记薛瑛的模样了。”
“那,你走到这里用了多久?”虞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知道这山崖很高,但是不知道有这么高,要耗费人的几年光阴。
“你看着这山崖已经是很高了,其实这高度还不到这山崖的三之其一。若是壮年男子,担水从圣池往上走,如果他能一直不老,保持充沛的精神和体力,大约三十年能走到这里。”朱枫想,自己算是幸运的了,和他一起出发的那些人,如今大概都已经是一堆白骨了吧。
“那岂不是人最好的半生?”虞槿感叹道,“那若是担一次水上去,岂不是至少要赔上好几个人的一生?”
“可能待得久了,也就认命了。你知道我们住在这里的人叫什么吗?”朱枫似乎在笑,又似乎想哭,“猪梦,他们叫我们猪梦。”
原来如此,不是筑梦,是猪梦。
“这里不光住着人,也能见到些精怪,他们也和我们一样,都是猪梦。可我不是。”朱枫说,“我不像他们,我不认命,我知道那些人说的都是假的,最终他们利用完了就会抛弃。他们像猪一样,做着不切实际的长生梦、发财梦或者成仙梦,但我自始至终都只是想找到薛瑛而已。”
半生一路,半路一生,一路又有几生?原来华琮就是这样把天芙蕖养起来的。这花开美丽的背后到底藏了多少人的血汗、悲欢、梦想和绝望?想到这里,虞槿有些不寒而栗。
朱枫接着说,“如果不是小瑛,我可能早就已经死了。他们说,如果死在半路,那也会化作圣土,获得新生,我不相信——活着就是活着,死了就是死了。”
“那她的父母呢?”虞槿知道朱枫说的是这小女孩。
“她父母没了,按说有了她,她父母其中一个便可多活两年。她又被选作圣婴,原本父母其中一人便可多过六年好日子,可是却不知为何都不在了。”
“于是你认她做了女儿?”虞槿问道。
“是她认了我。可能真的是有缘,那日我从旁边过时,她拉着我的手不放。原本她无父无母,也是需要有人照顾的。我就得了这个便宜。”
“什么又是圣婴?”虞槿接着问,如果朱枫说的是事实,那这一切未免太荒诞了。这些年,他走过不少地方,妖界、魔界、仙界,甚至不少方外之地也有涉足,可这一切,不是他所认识的世界。
“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圣婴,我只知道圣婴都活不过七岁,六岁是她最后一年。”朱枫有些气馁。
回忆让他伤心,未来让他绝望。
“若我带你们出去呢?”虞槿说。
“你?你自己恐怕能不能出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