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勤阁依旧是那番模样,只是庭中的树都已成活,树叶葱葱,不似初到那日的叶黄枝枯,凄凄惨惨。只是如今这树长好了,人却都走了。站在这庭院中央,夜色隐隐,看不清虞槿的面容。他在浸勤阁前前后后转了好几圈,确认无人,这就准备回去找小坤。今晚这里会有一场盛会,就像那天一样,会有人间的焰火,也会有天神的恩赐,一切都那么祥和、那么美好。可是这表面的美好之下到底藏着什么?那些人或许不知道,或许知道也装作不知道。今日的餮山太过安静,安静得并不像在准备一场盛会。路上人很少,加上夜色的掩护,虞槿很快顺利找到了张开和小坤。一行人有惊无险地顺利到达浸勤阁。看着这些老弱病残,虞槿打消了让他们立刻就走的念头。他从厨房里找到了一些吃食和水,分给大家;从华璎的收藏中找出了各种瓶瓶罐罐,找出一些药来给受伤的人,最后将张开和一些重伤的人安置在屋内暂时休息,接下来,他们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即使是从那条路出去,跳下瀑布,顺着海洋飘荡,那也需要很大的耐力和体力。可是,如今看来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安顿好大家,他决定先去后院探探路,在第二进院子中,他找到了那把钥匙,又放回了原处。他回忆起他们离开的那日,华璎是用自己的血打开的最后那一道石壁门。他回到园中,看到众人相扶相依,虽衣衫褴褛、自身难保,但是能勉强支撑坐起的人,便让那些实在虚弱的人靠在身上,不分男女,不分老幼,是一起经受的苦难把他们连在一起。不知道他们都来自哪里?是不是有人还在等他们回家?还是已经被这世界遗忘?那些人看到他纷纷点头微笑示意,他回以笑容,“诸位莫慌,这里相对安全,本来想带大家从这里的密道出去,但是好像,钥匙弄丢了。各位在这里稍作调整,我去去就回。有什么事情大家可以和这位小坤……前辈商议。”虞槿说完便要离开。“请问公子是哪家才俊?”其中一人大声道。“在下氓山虞槿。”虞槿礼貌回道。一时众人议论纷纷,都夸赞这个年轻人不错。人群中有新近进入秦狱的人,也多少听过了虞槿的往事,便跟大家说了这氓山医圣的风采,一时大家都觉得虞槿天纵英才,实在可堪仙人典范。躺在屋内的张开也听见了众人的赞誉,但却没有一丝表情和变化。他早就认出来了,此人就是那也寒夜楼和念念在一起的人,也是那夜送她回来的人;而且,如果他猜测的不错,也是半夜下迷香,将素楝带走的人;或许,也是将自己带到这里的人。他似乎也认出了自己。但二人却似乎有种默契,只字未提素楝或是相识的事。那一日他在秦狱见到了素楝,也亲眼见她被一位华服公子带走,那人也曾出现在寒夜楼,后来自己再没见过她。见那公子待她甚是温柔,身边的小姑娘也对她极好,他亲眼见那小姑娘为了素楝被那人打。他虽不放心素楝,但是自己没有自由也无可奈何。从前,他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能为素楝做的事情,就是什么也不做。不看她,不认她,不心疼她。只有这样,他们才会觉得素楝对自己没用,才能少折磨她。要是从前,要是从前……“老哥,你又在想什么?”是小坤,他笑着,拿着软布和清水,似乎是要给他换药。他很自然的伸出手脚,小坤自然的将裤脚卷上去,一点一点的替他清洗。那些伤口仿佛不是在他身上,他眉头都没动一下,只盯着小坤那满头白发看。“看什么看,你比我还大三千岁呢!”小坤不抬头,却知道张开在看他。“你老了。”张开看着那样的小坤,想起那日分别时候,虽然情形狼狈,但是他们还都是精神抖擞的。可是也不过一万多年而已。他们老得似乎比寻常上古神仙快了许多。不久前,还在灵岛的时候,还听那渡客说起姑射仙子的故事,说她神女之姿,袅袅娜娜。而他们,原本是不相上下的年纪。“你为什么没按约定到幽无海来找我?”小坤实在憋不住了,抬头问张开。这句话他练习了很久,就想在碰见他的朋友时,能畅快地说出口,既能让对方觉得愧疚,又看不出自己的不忍心。他的目的达到了。“那日,小云死了。”张开抬头看向房顶,眼睛闪着星光。“你胡说,小云不是好好活着吗?她嫁给了那姓岑的,还生了几个女儿。不过,不过好像女儿又死了……我在幽无海都听说了,你不要骗我!”小坤看着张开,眼睛里写满不相信。张开似乎不想再说这个,过了好久,他终于低下头,神情恢复正常,“那一日,我想找人给你送信,但是没找到人。我有急事回去了,可是这一回去就再无法脱身了。”他想跟面前的老友解释,可是他却无法解释清楚。他想到素楝,就算是为了她,她也不能说。他觉得对老友很是歉疚,是他没有遵守约定。他们约定在信云结婚那日离开灵岛,一起畅游天下,从此无拘无束,就像是很多很多年前,混沌初开之时,初初相遇那时一样,那时他还不是张开;像是天地大难之时,二人携手并进,他是旋龟,背着息壤填海造地,救人于洪荒之中,而他是大鲲,上天入地,救人于水火之中;后来,世界归于平静,而他们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时光。自己在海上碰到了初出灵岛的信云,于是便留在了灵岛。小坤陪着他在灵岛待了多年,总是逗大家笑,因着信云和自己,他也认识了东海的霍敏,从此也常常远游。再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