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从前的餮山是冰冷的,那现在的餮山就是火热的。
那火热的岩浆不断从地底喷涌出来,咆哮着吞没了高塔,淹没了那白玉般的山顶,落到那阴崖边的栈道上。
今日这栈道上并没有人,秋冬是荒月族最安静的日子,不用担水养花,不用终日劳作。可今晚对他们来说却不平静。他们中一些人有幸被选中去参加大公子的婚礼,烟花、美酒,还有那些热闹和温暖,这些浮世繁华是他们难以再想象的,也只能偶尔从新来的族人那里听说,或是从长辈那里代代相传而来。夜晚本来是劳作的时间,但今日壶心夫人却规定谁也不能出去。于是那一双双眼睛,趴在石缝中向外观望,只想看一眼外面的喧闹。
朱枫却是个胆大的,他坐在洞口那棵松树上,月光将他孤独的影子拉得很长。这棵松树最近叶子也在变黄,他知道那不是季节变换。松柏常青,虽说他没读过多少书,这些事情他还是知道的。
不知道是不是跟薛瑛有关?
朱枫端着那破碗,里面是浑浊发黄的水。他知道这样想是没有道理的,小瑛和这树能有什么关系?不过,这里不比在京城,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他不知道薛瑛被带到哪里去了,依他以往的经验,恐怕此时她已经变成一缕幽幽魂魄,恐怕他们此生再不能相见了吧。
不过,他相信,若然真的有那么一丝魂魄,她也会绕上这阴崖来看他一眼的。她虽然年纪小,也不爱说话,但是他知道,她什么都懂。
就连那萍水相逢的氓山虞先生,她都能生出感情来,何况是自己这个,父亲。
父亲?
朱枫自嘲的笑了笑,世上有哪个父亲会像他这样窝囊?世上有哪个父亲会像他这样,在女儿生死未卜之时却依然无动于衷?他是给了她一个名字,却没有真正给她一个家,也没能成为她坚实的依靠。
他想起自己最后一次和薛瑛分别的时候。
她对着自己笑了笑,那笑里有她一向的质朴和纯真,也有不属于她的年纪的了然和认命。她没等着那些人来找她,自己在外间等待着那些人,并且有意无意的暗示想早点离开这里。当时的他还有一丝丝失落,但是马上就想起了藏在里间的虞槿。
她在保护他。
她是这样重情重义的孩子,如果能顺利长大成人,会给这世上增添多少美好的可能?
朱枫喝的是水,此刻却意外地有些醉了,回忆像是最浓烈的酒,让他不肯轻易清醒。天上似乎在落雨,这雨还是热的,落到了他的碗中,冒着烟变成了漆黑的一团。
他瞬间清醒,那不是雨!
抬头一看,顺着那崖壁,有一些红色的“水”流下来。但那分明又不是水,还冒着烟。那雨越来越大,顺着那崖壁颇有奔涌之势,小松树上落了不少,瞬间将那叶子烫成了黑色,呈烧糊的状态。
他这才发现不对劲,悬崖壁上也趴着好几个人,似乎也觉察到了不对,从洞中出来观望。忽然,崖上不断传出来惨叫,上面开始有人往下坠落,顺着那岩浆往下流。朱枫大惊,他对这一带颇为熟悉,仰头看看,岩浆仅从一方往下流。他顺着没有岩浆的那面往上爬,这才发现那些人并不是出来观望,而是从那洞中逃出来的!
朱枫逆着人流,走进了一个山洞,这才发现从洞里通向山顶的光晕原来真的是中空的,岩浆从那里往下灌,许多人来不及逃走,就这样被埋在岩浆中。或许前一秒还有人趴在石缝上感叹这“烟花”的灿烂,而后一秒那些“烟花”竟成了亡命之花。
朱枫看着外面,不断有人从崖壁落下去,栈道上的人也未能幸免,山上不断涌下的岩浆将他们连人带路都冲了下去。当此时,朱枫只道吾命休矣——这山里山外都是滚烫的岩浆,看来自己是逃不出去了。
这样也好,这样他就可以见到他的女孩儿了。大的薛瑛,小的薛瑛,如今只要有他就可以凑成三口之家,永远在一起了。
他一个不留神,被洞口冲出来的人直接撞下了山崖。
这一辈子,有很多次他想过自己会如何死去。从那一夜和心爱的她一起出逃的时候,他就没想过要过平静的生活。后来的分别,再后来遇到了小薛瑛,这一切他都觉得是老天格外的眷顾。或许,是自己上辈子做了善事吧。即使生活没有希望,他也能给自己找出些希望。可是,今日的他,恐怕真的是再也没有那种幸运了吧!
朱枫看着从天而降的红色的雨,这也是别人未曾见过的风景啊!他把眼睛一闭,将这已然的定格的生命交给了天空——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无比自由。
可是想象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他被架在了一棵小树之上。
那棵小树,正是薛瑛珍爱的那棵松树。
他只有一刻的感怀,求生的本能让他用尽一切气力抓住了树旁的岩石,他再次奇迹般地还生了。身旁不断有人落下,不断传来哀嚎和呼救声。那些人此时就像是山崩之后的碎石一样,那样脆弱,落下之势却又无可阻拦。人群中夹杂着滚烫的岩浆,有些人先被烫伤继而再从高空坠落。他们之中,再没有人像朱枫那样幸运。因为那棵松树,或许是因为不堪重负,或许是因为这山体震动,或许是这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