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娘子,醒醒!”
“娘子,您怎么了?快醒醒呀!”
霜华的声音似乎那么远,又似乎近在耳畔。
宋旎欢昏昏沉睁开了眼。
她整个人汗涔涔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梦中的场景似乎还在眼前,屋内迷迷蒙蒙的,透过窗纸,能看到窗外下着阑珊的细雨。
这是在……慈幼所里。
梦里的凉意还未褪去,谢氏灵堂上潇潇的白幡和纸钱、烛火摇曳下谢云霁的灵位,厚重的楠木棺椁露出漆黑的口子……
她自言自语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是梦。”
还好是梦。
只这梦太过真实,梦里的那种无力感让她几乎痛断肝肠。
现在想起,还忍不住微微颤抖。
心有余悸。
原来虚惊一场是这世间最美好的词汇。
“娘子,让梦魇着了吧?”霜华连忙上前拿锦帕仔细地给她擦了额头上的细汗,只宋旎欢脸色白的吓人,霜华难免担忧,“娘子,这是梦见什么了?”
宋旎欢忽而想起小时候母亲跟她说过,做了噩梦说破就不灵了。
她定定看着霜华:“我梦见谢云霁……他死了。”
宋旎欢的声音轻而寒,似乎是还沉浸在真实又惊悚的梦里,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功效。
霜华端着茶盏的手一抖,茶水险些洒出来。
“娘子,梦都是反的!您最近是不是太累了?要不我去找皇上过来……他是九五至尊,阳气重。”
她摇了摇头,朝霜华蜷缩着靠过去,鲜少露出脆弱的一面,她闭上眼,喃喃道:“别,别叫他过来。只是梦而已。”
“嗯,只是梦。大公子在广陵办差事呢,大公子是钦差,谁能为难他呢,谁又舍得为难他呢?”霜华劝慰道,轻轻拍了拍宋旎欢的背心,“娘子,天才刚亮,还早呢,再睡会儿吧。”
宋旎欢点点头,重新躺回了枕头上。
霜华为她掖好被角,“奴婢在这陪着您?”
一般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睡觉时,夜间都会有婢女在脚踏上值夜来供差遣。
而宋旎欢的房中是不需要婢女值夜的,这个习惯是跟谢云霁养成的。
他不喜人近身。
她便也不喜。
而此刻,宋旎欢轻声道:“好。”
梦中的阴寒绝望还未褪去,她不想一个人待着。
霜华吹了烛火,将床上的帷幔整齐摆放下来。
“过来和我躺着吧,别在下面歪着,春天乍暖还寒的,别作了病。”宋旎欢道,“别说拒绝的话,上来。”
霜华小心地和她躺在一处。
许久,宋旎欢仍没有入眠,呼吸还有些急促。
天边泛起的鱼肚白,有光从窗子缝漏出来,影影绰绰将整个居室地染上一层蟹壳青。
满室寂静。
忽然,霜华轻声道:“娘子很喜欢大公子吧?”
“我吵着你了吧?”宋旎欢答非所问,有些歉意道。
“没有。娘子睡不着,就与霜华说说话。有什么心事说出来,一件大事变成两件小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霜华道。
宋旎欢长长叹息一声,心下凄然。
方才梦醒后她问过自己,若是谢云霁真的死了呢,她会如何。
是真的会为他肝肠寸断撕心裂肺么。
还是不会独活?
她恨自己没出息,一步步泥足深陷,在他精心编织的谎言里掏心掏肺,到头来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宋家因他的直陈谏言而覆灭,她和他之间隔着宋家一百多口人命,隔着澜止的生不如死,还隔着一条未出世的性命!
他身为臣子,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没错,可若他有半分怜悯之心,在殿上没有顺着皇帝的话说,宋家乃至数百个钟鸣鼎食的人家,哪至于这样重判!
谁说那些忠臣谏言也不能是谢云霁说。
他说不说,都会平步青云的入朝堂,之所以说出那样冠冕堂皇的话,是因为他根本就是视人命为蝼蚁草芥!
谢云霁以为能弥补,可这要怎么弥补?
她怎能怀他的孩子!
她怎能再为他伤心?!
她若还和他做那假夫妻,百年之后到地下,都没有脸面面对父亲母亲!
她终究是无法释怀。
可她,也从未盼着他死啊……
“那娘子对皇上呢?二公子他一直心悦娘子啊。”霜华又道,“二公子如今成了皇帝,人人都见他风光,可没人知道二公子以前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拜高踩低,冷暖自知。
“娘子,二公子是个好人,如今成了皇帝还这么巴巴地等着娘子回心转意,娘子,您若是与大公子再无可能了,就回头看看二公子,可不能太偏心了……”霜华低声道。
宋旎欢平静道:“我不思量这些了。我知道你曾经是谢檀的婢女,自然会向着他说话,可我这种身份,怎么二嫁帝王?他对我的好我心里有数,可我与他之间只有感激,并无旁的感情。”
“霜华,我的名声早毁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摇摆不定之人?”她唇边有惨然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