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她也是来窥视他那表哥的心怀野望之人,便不怀好意地给她指错了方向。
后来在家宴上,看她坐在表哥身边,才知她就是那位深得表哥喜爱的嫂嫂,少年心中才燃起的情愫就这样被扑灭了。
她身边已有表哥那样耀眼的人,哪里还轮得到他呢。
再后来,听闻嫂嫂葬身火海,他心里难受的不行,不知如何发泄,原本被按下的那朦胧的情愫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他怪表哥没有看顾好她,他甚至生出妄念,若是他得了她必护如珍宝,怎可能让她遭此厄运?
少年需要发泄不甘和悲愤,便将这份难受化为动力,终于在改朝换代后的第一次科举中,从一众被刻意抬举的寒门子弟中脱颖而出……在太和殿,他一眼便从那群婢女中看到了她。
与嫂嫂相似的脸!
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快不跳了,口中出于惯性还译着那些外邦语言,心思却牢牢粘在她身上,见她走了,连忙将下一个翻译任务交给师长,追随她而去。
可谁料她竟是皇帝的宠姬?
直到宋旎欢出声提醒他,谢云玠才醒觉,缓了缓,看向她,问道:“你可识得我表哥谢云霁?”
宋旎欢面色微变,沉默地看着他,问:“你是?”
“我也姓谢,来自陈郡谢府,名唤云玠。”他道。
宋旎欢抬眸看着这个俊秀少年,坦然道:“我识得谢云霁,他,曾是我的夫君。”
少年的手在袖中紧握,果然是她。
可她为何藏于深宫中,还摇身一变成了皇帝的姬妾?
她如今没有散着长发,又是为谁梳起了妇人头?
“你可知大哥去了?”他问。
他等着她解释。
宋旎道:“知道。”
“所以嫂嫂是……在此之前就与皇帝有染?”谢云玠不客气道。
方才的端方有礼不见了,步步紧逼,“大哥可是因此事所累,才殉职的?”
“你想多了。”她道,静静看着他。
这少年与谢云霁长得并不像,但举手投足间都有他的影子,像是在模仿谢云霁的言行举止。
她看着他仿佛能看到谢云霁风华耀人的模样,她缓声道,“在你大哥逝去之前,我对他……恪守本分,始终如一。”
与谢云霁之间的纠葛说不清,更不必与这少年说。
宋旎欢只道:“这其中的事我没必要与你解释,你只记住一点,如今我是皇帝的人,我的本名也不是姜瑶,我姓宋。”
“如果你想仕途通顺,就当今天没见过我。”
谢云玠吸一口气,抬起头,就已按下心中的波澜,恢复成沉稳的模样。
表哥谢云霁,当然是他们这些谢氏子弟仰慕的对象,不止是他,只要见过谢云霁的人,都被他的风华所染,并没有刻意去模仿他就不知不觉地向他靠拢了。
包括他的七情不上脸,待人接物的端稳从容。
她不再与谢云玠多说,驾着那宝马香车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少年松开了掌心,那冷白的手掌中赫然是被鞭子勒红的血痕。
*
待晚间,谢檀比平时里回来的要早许多,连身上的冠服都没换,眉眼间似有风雷。
他身量高,黑金的繁复冠服带来沉重的压迫感,让人生出卑若蝼蚁的错觉,他又冷着个脸,宋旎欢手中还拿着书卷,一时被他震慑住似的,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
见她这样,谢檀叹了口气,以往来见她,他都是换下了皇帝冠冕,沐浴过后穿着细麻直裰,看起来和世家公子哥无异,而今日这种复杂夸张的冠服,显然是让她生出了距离感。
她放下书卷,跪坐起来,刚想行礼,便被谢檀扶住了手臂拉进怀里。
他走得急,身上还带着外头的冷意,金线织就得龙纹铬得她脸疼,她连忙推开他,问:“怎么了?”
“没话要跟我说?”他低头,淡淡的龙涎香萦绕在她鼻端。
宋旎欢皱了皱眉,转过脸去,“说什么?”
他捏住她的下巴,靠近她,“你说说什么?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跟自己爷们告状?”
“早上发生的事,我竟现在才知道!你身边是没人么,不会过来知会我一声?”
西苑在宫门下钥时一并锁了门,是为了避免这些异族番邦夜间异动,还派了缇绮层层守卫。
若不是那层层宫门又高又沉重,他真想一刀劈开那门去宰了那个不知死活的兔崽子。
宋旎欢拉过他的手,轻轻捏了捏,“我没事,还要多谢周大人,若没有他,我和谢大人都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谢檀揪着的心放下了,心中的兽也偃旗息鼓,好在她没有为谢云玠遮掩。
那谢云玠是他御笔钦点的探花,那小子文采斐然,锋芒难挡,他实在是无法昧着良心埋没这样的人才。
他安慰自己,没了谢云霁,再来一个小谢大人,也没什么不可。
看着谢檀面色稍霁,宋旎欢倏地笑了,“你方才不高兴什么?”
她本就没想将她见过谢云玠这事瞒着谢檀,她知道根本瞒不住,这是在皇宫里,宫里的一人一物,一草一木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