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三十一年六月初七,今日不是大朝会的日子,弘历只是在养心殿接见了几位军机大臣和议政大臣。
待臣工们走后,进保赶紧使了个眼色,早已经候在一旁的御前宫女立刻呈上冰镇好的乌梅汤。
弘历看着薄薄的墨彩山水图盖碗的碗壁上挂着的晶莹小水珠,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堪称“西岭层峦千叠翠,东湖细浪万重金”啊【弘历自己写的,你们品品】,难为御膳房用心了,该赏。
进保觑着皇帝的神色,瞅着时机从袖子中掏出一个信封双手托着呈了上来,“皇上,前几天您让查的事儿有消息了。”
弘历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隐隐透露出一股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怒气和厌恶,周遭的空气似乎也因这天子一怒而变得压抑而沉重。
信封很薄,进保此刻却觉得重逾千斤。
即便他已经在御前伺候了多年,此刻依旧感到窒息和不安。
他虽然不知道那几张纸上究竟写了些什么,但他知道前几日皇上交代他去办的是什么事,看来皇上对于乌拉那拉氏还真的打从心底里感到厌恶啊,这连是否属实都不曾看,皇上的脸色就难看至斯。
他就这样微躬着身子,双手托着薄薄的一封信,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后背有些发凉。
这宫里宫外,有多少人羡慕着他。
先不说和他一样的阉人,他们身上确实少了点东西,对权势的追求可从来不比其他人少。哪个阉人不想有朝一日能穿上这么一身绛紫色的蟒袍,昂首挺胸的走过这华丽宫殿的长廊,成为代表着皇帝权利的那个人呢?
就是宫外头那些文臣武将,虽然自诩清高看不上他们这些阉人,在人前口口声声都是道德文章,在背后却溜须拍马,想方设法的接近他们这些阉人,渴望着和他们搭上关系,好为他们的仕途添砖加瓦。
可又有多少人知道,他们这可都是日日提溜着脑袋在当差的啊。
终于,弘历一言不发的接过信封,迅速打开,才看了几眼,他脸上的表情便仿佛被冻住了似的。
信纸上的那些字像是尖锐的刀子,深深刺入了他的心中,怒火在他的心中熊熊燃烧,仿佛一团炽热的岩浆,随时都会冲破他的胸膛,将这养心殿燃烧殆尽似的。
他将信纸狠狠揉成一团,猛地扔向地面。信纸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然后无力的落在金砖所铺成的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进保在弘历打开信封的时候,就早早退到了阴暗的角落里,同时还让御前伺候的人统统都退了出去,在这宫里头当奴才啊,不一定要多聪明,但一定要有眼色。
果然,皇上此刻的脸色明显是有人要倒霉了,不过,不管谁倒霉,总不能是他们御前的人倒霉就对了。
“进保,传讷苏肯前来觐见。”弘历的声音从御案后头传来,声音平稳,已然看不出方才的怒意。
“是。”进保在心里叹了口气,立刻就去外头传话了。
这种传个副都统这种活自然不需要进保亲自去,所以,他只是到养心殿门口吩咐了一声,有的是徒子徒孙去跑腿。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讷苏肯便已经到了养心殿。
“奴才讷苏肯给皇上请安。”讷苏肯跪在殿中,语气谦恭。
弘历没有立刻叫起,而是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这就是乌拉那拉氏一族在前朝最后的男人了。
“起来吧。”终于,弘历叫了起。
“谢皇上。”
讷苏肯谢了恩,便静静地站在殿中,等待上面那个能决定他的命运、他家族命运的男人的发落。
进保在心里再次忍不住叹息,这讷苏肯大人还真不像是从乌拉那拉氏养出来的,虽然已经两鬓斑白,但此刻站在养心殿中,站在帝王的威压之下,依旧挺直了脊梁,真如一棵雪中的松树啊,哎,这翊坤宫娘娘怎么就那么想不明白,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怎么还在做她的春秋大梦呢?也不知道她是否想过她的母族,想过十二阿哥!
弘历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手指轻轻转动着一串檀香透雕梅花念珠。念珠随着他手指的轻轻拨动,发出细微而低沉的声音。
弘历的眼神深邃而悠远,不知道是在凝视着未来还是过去,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气息都吸入体内,然后,他又缓缓吐出一口去,仿佛是要将内心的 过往种种全部随着这口气吐出去。
“讷苏肯,乌拉那拉氏做的那些事儿,你可知道?”
“奴才……”讷苏肯刚说了两个字,似乎觉得不妥,立刻跪了下去,语气里透露出一种深深的 苦涩和无奈,“奴才知道。”
“起来回话吧。”
弘历无意为难他,讷苏肯这些年当差虽然比不上富察家的男儿,但也不曾出过什么差池,只是可惜他生在了乌拉那拉氏。
“奴才谢谢皇上。”
讷苏肯站了起来,进保总觉得他的身形更加孤独而疲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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