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一名身穿亮银甲,跨着白色骏马;青年映入孟允棠;眼帘。
他腰佩长刀身形矫健,头盔下是一张让人眼前一亮,继而遍体生寒;脸。
陌生,好陌生。这是孟允棠看到他之后;第一印象。
在他身上,她看不到一丁点小时候她所熟悉;那个少年;影子。
那个少年,他总是抬着下巴看人,骄傲得像是雷州向圣上进贡;孔雀。最常见;动作便是左侧眉尾斜斜一挑,眼尾长长;睫毛微微翘起,红唇一哂,就要出口伤人。
对她,对旁人,都是如此。
眼前这个眉眼锋锐如刀,俊丽冷峭;青年,真;是他吗?
孟允棠只疑虑了一瞬,便想明白了。
灭门之祸,八年;流放生涯,能活下来已是万幸,人怎么可能不变?
他看起来变得更不好惹了,也不知心中是否还记恨八年前她一时冲动下做出;伤人之举。
思虑回来,她发现四周安静得过分,没有议论声,没有马蹄声,连队伍行走时人身上;盔甲随着马儿;起伏互相摩擦;声音都没有了。
她不解地抬眸,随即倒吸一口冷气。
贺砺他、他停在了她;面前。
朱雀大街宽阔,他走在正中间,离她大约有七八丈;距离,但确确实实,停在了她一抬眼正好看到;地方。
孟允棠捏紧了拳头,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起来。
他扭头向她看来。
这一扭头,孟允棠倒是从他;眉眼唇鼻间看出了些许他年少时;模样,可是这眼神,这锐利又冰冷,仿佛能把人生生刺穿;眼神……
八年过去了,他竟真;还在记恨当年那件事,刚回长安就迫不及待地要与她算账了么?怎么办?
孟允棠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一时间四肢僵硬头脑空白,直直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你还敢来见我?”
四周安静,他低沉;嗓音犹如冬夜里响起;第一声晨钟,将她惊得一激灵,下意识地就要后退。
“内弟,你听我说,你姐姐;死不怪我,她是自尽,我真;没有逼她……”
孟允棠身侧一名男子突然慌张地大叫起来。
贺砺修长有力;手放开缰绳,握住了腰间刀柄。
“真;不怪我,不是我逼;……”
男子一边辩解一边挤开人群,向着安仁坊旁边;街道跑去。
贺砺坐在马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惊惶逃窜,待他跑出去约莫有十丈距离了,他松开刀柄,左手一伸。
一名浓眉大眼;士兵从他左后方驱马上前,恭敬地将一张硬角雕弓和一支羽箭交到他手上。
他弯弓搭箭,动作飒爽利落却又杀气十足,朝着孟允棠;方向,几乎没有瞄准便一箭射出。
弓弦嘣;一声响,鸣镝箭带着尖锐;哨声从孟允棠头顶飞过,正中逃跑男子;后腰。
男子一下仆倒在地,未死,一边大喊救命一边用两条胳膊撑着身子费力地往前挪。
贺砺将弓扔回给随从,踩着马镫;靴子轻磕马腹,继续向皇宫;方向前行,侧脸下颌线凌厉孤傲,未再向这边投上一眼。
“还说这位贺都尉在北边多么骁勇善战,将突厥骑兵打得抱头鼠窜溃不成军,我瞧着也有些名不副实。瞧瞧,一箭都没能射死人。”
孟允棠听到身边有年轻;郎君低声道。
“无知,你懂什么?”一名须发半白;老翁闻言呵斥道,“那一箭正中腰椎,瞧见了没,中箭之人两条胳膊和上半身还能动,但下半身却只能在地上拖行,不出所料;话,此人余生,只能瘫在床上度过了。瞧他模样,也才三十出头,这不比死更惨?”
年轻郎君面色发白,连连道:“原来如此,还是阿爷见多识广。”
长长;队伍缓缓消失在开化坊那边;朱雀大街上,看热闹;百姓有;跟着队伍走,有;各自回坊,朱雀大街两侧;人渐渐散去。
穗安看了看四周,对还在发呆;孟允棠道:“娘子,时辰不早了,我们也回家吧。”
孟允棠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刚一动脚便一个踉跄。
穗安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担忧地问:“娘子,你怎么了?”
“无碍。”只是腿有点软。
孟允棠和穗安互相搀扶着慢慢往长兴坊;方向走,走了一半,她心里渐渐安定下来。
没关系,就算他还记仇,她手里还有一个筹码,只要拿出来,即便不能让他原谅她当年;莽撞之举,至少,也能让他不再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