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慈宁宫。
太医宫女们忙作一团,哭声渐起。
太皇太后突发病重,无力回天。
她临终前,只有一句话。
她想,见见裴淮止。
消息还没送出去,裴淮止就来了。
他抬手,屏退婢女和太医,望着榻上不久于人世的皇祖母,缓缓地跪了下来。
“皇祖母,孙儿来了。”
太皇太后听见了声音,她微微迟钝的睁开眼睛,灰蒙蒙的已经看不见什么了,只能听见裴淮止的声音。
“是止儿吗?”
“是我,皇祖母,止儿来了。”
“止儿,屋里灯火还算亮么?”她怕裴淮止害怕。
裴淮止看着微弱的烛火,像是快要熄灭的生命,说:“很亮,孙儿不怕。”
“亮了就好……止儿,你……不恨皇祖母了?”
“我杀了父王。”
“……”
太皇太后微怔,点了点头,难怪啊,难怪,她忽然会心口剧痛,大限将至。
她最疼的孙子,杀了她的儿子。
“您说恨,我还是恨您的,可我……又恨不动您,您养育了我。”
太皇太后抬手,裴淮止急忙扶住,握紧,伏在她的胳膊上。
像幼时的无数次。
裴淮止听见她说:“当年,先皇独宠于我,你父王是我和他最恩爱的时候生下的……我疼他胜过一切,后来,在我最孤独的时候,你来了,我疼你又胜过他……如今这一切,都是天命。”
“他没有给我杀他的机会,他是自刎。”裴淮止平静的说,眼中却泛起了红。
“都是……天命啊……”
这是太皇太后的最后一句话。
她没有怪裴淮止,也没有求裴淮止别恨她。
她其实还想叮嘱裴淮止要照顾好自己,可还没来得及就已经说不出话了。
在深宫里困了一辈子,眼睛能看见的最后一幕,是房梁上的金色纱幔,华贵又冰冷。
裴淮止感觉到手里的手逐渐冰冷,他闭上了眼,隐忍着,可眼泪忍不住,一滴一滴的滑落。
他缓缓放下太皇太后的手,重新跪了回去,深深的扣了三次首,养声道:“恭送皇祖母殡天!”
外面传来了嘶喊的哭声,在那个不知名的夜里显得隆重又苍凉。
从尚书阁匆忙赶来的裴舟白刚到,就看见了这一幕,登时就明白了。
他目光凝重,往前一步,缓缓的跪了下来。
尽管,这个皇祖母从没给过他一分一毫的宠爱,却也没有伤害过他。
在这个吃人的皇宫里,不伤害,即是有那么几分真情。
“恭送,皇祖母殡天——”
——
洪灾过后,京都城很快就恢复成了繁荣的光景。
一切欣欣向荣,朝堂的风云波诡离寻常百姓太远。
他们只知道,换了一届天子,又换了一朝臣子。
新的大臣里有了不少女官,比如大理寺新上任的仵作之首就是个白白净净的姑娘;比如说新任户部尚书是雷厉风行的尚书之女;还比如,如今朝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帝师,林挽朝。
其他人,他们不认识。
可林挽朝,他们却是极为熟悉。
那个灾难来时冲在最前头的柔弱女官。
曾经被京都的所有人当成被抛弃的笑柄,如今却成了搅弄风云、坐看天下的帝师。
卖糖葫芦的老伯扛着糖葫芦吆喝着歌谣:“林家女,一朝孤,为父鸣冤平冤魂……”
“老伯,来两根糖葫芦!”
老伯停了下来,他急忙取下两根递给了她,这时才瞧见买糖葫芦的是个容貌瑰丽的姑娘。
“姑娘,两文钱。”
“谢谢。”
那姑娘把糖葫芦接过手,老伯又重新扛起糖葫芦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吆喝:“做女官,断悬案,灭奸归权号盛世!林家女,一朝孤,为父鸣冤平冤魂……”
街上人来人往,这声音拖着长长的音调,格外显耳。
林挽朝抬头,明亮的光温暖的洒在她的脸上,方知前途光明灿烂,她笑了,拿着两只糖葫芦转身。
没走几步就又停了下来。
裴淮止站在路的尽头,缓缓摇着手里的扇子,人潮汹涌,喧嚣鼎沸,他的眼里却只有她。
林挽朝笑意更甚,提着裙子小跑过去,将一根糖葫芦递给了他。
“给你买的。”
裴淮止正要伸手拿,林挽朝忽然又收了回来。
裴淮止一怔:“怎么了?”
林挽朝傲娇的挑了挑眉,转过身往马车那里走。
裴淮止急忙跟上,“阿梨,怎么了?”
林挽朝嘴角微翘,故意逗他:“我可是记得,某些人说这东西寒酸,磕碜,甜的粘牙,裴大人还是少吃点为好”
裴淮止眼中闪过错愕,跟着进了马车才反应过来。
这么久了,林挽朝连丹阳城的事儿都还记得。
“瞧瞧我这脑子,险些就忘了,阿梨是个记仇的。”裴淮止叹了口气,感慨道:“我都还没怪她想要温暖整个后宫。”
林挽朝停了下来,眼神抱怨,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