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汐从他那胖的厚实的手掌心中将那一两银子捏了起来,在手中把玩,又掂了掂:“一条命的价。”
小眼睛县官以为她是觉得这银子少了,立刻就伸手再去兜里摸索,取出一块银锭子来:“你等等,我还有钱,嗯,今日点的饭食实在是多,只剩下这五两了。你若是觉得不够,和我回家取也行。”
堂堂的县官,只因为怀疑南汐是吴师爷的人,就立刻接受了胁迫,用钱贿赂一个小衙役。
这样的官,是让人人都要唾弃再踩上一脚地软骨头。
但这样贪生怕死的缩头乌龟,却愿意赎回杀自己之人的性命。
南汐愕然,随后勾了唇,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去接那锭银子,反倒是举起了手中刚得的那一两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一两银子,买了你一条命。”
“什么?”
南汐将银子抛给了还跪在地上的魏耀:“瞧见了没,你的命,有人认为比这一两可重多了,快起来,再好好说话。”
说罢,自己便绕着那一桌的珍馐,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后,选了一道八宝荔枝虾球。在这道菜的边上坐定。
招了招手:“来,都坐下说话。”
这语气实在是僭越,那县官有些恼火,但是看她这般行事,这位苦主的命看来是保下了,也就咽下了这口气,坐回到了刚刚的位置上。
魏耀瞧见了刚刚县官为了自己那低声下气求南汐的模样,很是感动,刚想再跪,被南汐一声严肃的咳嗽止住,只得也坐了下来。
南汐将桌上的黄金猪手推到他的面前:“吃一点吧。”
魏耀哪敢动筷,一边看看她一边扭头看看县官,神情因为太过复杂而有些扭曲:“官爷,你到底是什么人啊?进这个酒楼的时候我就看到了,那掌柜对你的态度十分恭敬,我这事牵扯的这么广,你也非要参与进来。”
南汐笑道点他:“我是何身份,今日早就告诉过你,你再想想?”
魏耀挠了挠头,一拍脑门:“是那块刻了字的牌子?”
南汐点了点头,将牌子再一次递给了他。
可他看来看去,这些字都太过深奥,实在不懂,县官好奇地将脑袋凑了过来,摊手去接那牌子:“来给我瞧瞧。”
这一看,犹如被惊雷击中,他胖墩墩的屁股一下子没坐稳椅子,整个身躯都重重地跌在了地上,动静之大比刚刚那摔碎的两个碗碟还要大声。
县官身躯实在庞大,一下子还无法起身,魏耀被这一幕吓得愣住,反应过来后赶紧去扶,南汐则是头也不抬,彷佛听不见一般,只专注地嚼着碗中那颗虾球。
果然是何姨亲自安排的人才,这酒楼的厨艺实在不错。
县官头上一瞬间冒出了细汗,别开魏耀的手,整个人伏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连磕了三个头:“下…下…下官赖士杰,任清水镇衙门县官,不知御史大人亲临,有失远迎,请大人恕罪。”
此话一出,魏耀的眼睛瞪得浑圆,慌慌张张之后,赶忙又掏出了那张状纸,双手捧着也跪在了赖士杰旁边。
南汐用筷子撇了撇魏耀,再指了指位置,让他起身坐好。至于赖士杰,她迟迟不说话,低垂着眼睛只专注着吃着碗内的菜。
汗珠从赖士杰的额角滚落,他偷偷抬头瞄了好几眼,但是御史大人不发话,他实在是不敢起身啊。
身子胖得笨重,跪了没一会儿,腿就开始发麻,南汐总算是开口了,语气听不出喜怒,却泛着一股子森然,“你既任这清水镇县官,当知这其中的责任,很多时候,地方官是百姓们的天,较之京都那些高坐庙堂之人都重要的多。我入案室一日,发现衙门内的案件官文结得都很草率,征兵征地之事也远远超出了朝廷的要求,税务本就繁重,清水镇的农夫却在这比例上再背三成,美其名曰:奉官银,这笔钱征了这么多年,多大的一笔银子不用我详述吧?”
赖士杰解释的话噎在喉中半天,眼神飘忽,声如蚊蚋,哆嗦道:“府衙年久失修,这笔银子大多…大多都用来修缮了。”
筷子“啪”得一声落在桌上,南汐再无耐心,听到这个答案的她是失望的,双眸中冷结出的杀机寒气逼人:“这笔钱,能修十座府衙了吧,赖士杰,你这清水镇衙门的砖可是金子打的?账目我看了,一笔笔详细记录,每一分一厘都用在了购置上,但我想问,为何一瓦值一两。今日,我在衙门用一两换魏耀出来,你要不要数数,屋檐之上,多少瓦片,这些瓦片该是多少人命?”
赖士杰匍匐在地:“下官死罪!”
“你是该死,民有冤无处可诉,我看到的是一个魏耀,这背后还有多少个魏耀,身为清水镇父母官,我想请问,父母官爱民如子,造福一方,初入仕立下的誓言你可有做到?”
赖士杰被这几个问题问的涨红了脸,却始终只道自己该是死罪。
南汐阂目半响,对于整个清水镇的百姓倍感心痛,地方官天高皇帝远,这样的事也不在少数,平静了语气,离开了位置,来到赖士杰的面前,低头看着他问:“这其中的钱银,你取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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