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善谈,又是大晚上的,走夜路有点渗人,他就找客人说话,“兄弟怎么这么晚才出城?花这么多钱回家也不值当,还不如找个客栈歇一晚呢。”
李叔年心里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好像今日从县里逃出来了,将来一辈子都攀不上富贵檐,他含糊说,“来亲戚家吃酒。”
“哎哟,今天可是个好日子,县里许多人办喜事呢,就正阳街那一块,不知哪户老爷娶妻,那新娘子的嫁妆……”
他“啧”了两声,语气里全是羡慕,“有钱人家排场大,我是没凑上那个热闹,听说喜糖洒了一条街,吃完酒还有回礼呢。”
李叔年没有再回话,车夫心想这是个嘴笨的,便也没多费口水,把人送到村口,就掉头回去了,他家在县城边,平日进城做买卖,找营生都方便的很,所以才有钱买牛车。
相比形单影只的李叔年,村里就要热闹很多,大家伙都没睡,这种天气,又没有蚊子,又不怕热,便都搬着凳子坐到外边,眉飞色舞的描述赵家的喜事。
“那院子,敞亮,气派,院里还种着树,半人高,还有一些花花草草,连地上都铺了砖,下雨也不怕脏鞋子。”
没去的人心里便抓心挠肝的痒,“我听说那新娘子来头不干净……?”
“少听他们放屁!新娘子我没见到长啥样,但嫁妆可不少,宅子,铺子,田地,谁家这么舍得?王桃花说,至少值个几百两。”
人群哗然——
“豁,这娶座金山回家了。”
“可不就是。”
有几个妇人眼红的想,这么多嫁妆,就算让她们娶个寡妇也乐意啊。
为了不让自己那么难受,只得转移话题,“那县里是啥样啊?”
“一溜烟的青砖大瓦房,气派的很,我们去的晚,没赶上热闹,要是早上过去,一条街都是卖东西的。”
“县里人都不睡觉的,这么晚了还在外头吃东西,那灯笼点了一路,男人女人拉个手在外头走。”
人群哄笑出声。
“她们不害臊啊?”
“两口子有啥好害臊的,你们是没去,那县里人都穿的花花绿绿,裙子上面套绿袄,说是叫对襟,可真好看啊。”
以前的裙子大家伙都喜欢嫩色,显颜色年轻,但最近不知从哪传过来的新样式,大户人家以绿为贵,驼色、藕色一些颜色淡的布料也畅销的很。
“那酒席咋样?好吃吗,几个菜啊。”
有人伸出手指,“八个菜,都是鸡鸭鱼肉,还有一碗青菜呢,这么冷的天儿,也不知怎么种出来的。”
吃过的咂着嘴回味,没吃过的馋的口水都要下来了,好在还有一碗折箩菜,明天可以尝尝味,“王桃花咋还没回来?”
问到点子上了,众人酸的不行,”人家吃十六大碗呢。”
“豁,十六大碗,多少年前的规矩了。”
“我家下回也这样办娶亲酒,老辈的规矩不能丢啊。”
主要还是有面子,有人剥了一口糖扔到嘴里,甜的都舍不得舔,但又忍不住叭叭,“在席上还看到了李家发达的大姑子,五十多岁的人了,头发油光发亮的,带着的金簪金镯子有这么粗。”
伸手比划了一下,半个手腕粗细。
有人看直了眼,“这得多有钱啊。这么多年没来往,写了不少人情啊?”
妇人撇嘴,“就五百文,沈妙那丫头都写了一两银子。”
这不只是五百文的差距,心意是一个天一个地,李大姑孙子都快娶媳妇了,在家没有婆母掣肘,要有心给弟弟长脸,就是几两银子都是随便拿的。
许家没有分家,沈小姑还在婆婆手底下讨生活,能拿出一两银子心意重着呢。
想着便挺了挺胸膛,“我当家的可是写了一百文。”
族里人都写这么大的人情,李大姑这么有钱的姑姑,才写五百文,这么一比较,她们可太厚道了,那酒席不白吃啊。
问到了李大姑,自然不免问一下李叔恒兄弟俩。
“亏李叔恒还是个读书人呢,亲侄子娶媳妇,就写一百文钱,打发叫花子不够。”
虽然一百文的礼钱在村里算不错了,但李叔恒在大家伙眼里也是个有钱的主,又读过书,就算再舍不得,也得比村里人多一点吧,亲侄子娶媳妇,一毛不拔,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王桃花舍得,写了八百文人情——”
“她跟叔夜媳妇走的近,又靠那边挣了不少钱,当然得表示表示。那沈家呢?”
沈家自然舍得出钱,他们的人情做的大,自家妹子和侄子面上就有光,沈大舅和沈二舅都是五两银子,虽然将来要还回去,但还是亮瞎了众人的眼。
礼账先生请的是村长小儿子,读过几年书,写的一手漂亮的好字,看到这么大个银锭子眼睛手都有点哆嗦,这人来人往的,怕丢啊。
除了沈家,最大方的就是王桃花和沈妙,其次便是沈三爷爷和沈二爷爷那边,不管是想打好关系,还是想给自家人长脸,都是五百文的人情,带着一家老小吃十六大碗,真算不出谁挣了。
族长家三百文,其余村里人有钱的就一百文几十文,没钱的就二十个铜板,再穷的就拿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