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说自己,而是为夏青稞解释:“夏兄是西州人,能来参考就很不容易了。”
“秦甘路那个西州?”晏尘水惊讶,眨眨眼:“那确实不容易,我先前说得不对,只这一条就该高看他几分。”
街上人群渐渐散去,裴明悯与江拙一起出来,四人说了几句,约好明日对题,便各自回家。
贺今行走出檐遮,立时感受到飘散的雨丝。他撑开伞,罩住自己和晏尘水;看着街上匆匆躲雨的行人,又想到夏青稞,只盼这雨不要变大。
好在春雨落地就成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两人回到千灯巷,老远就看到张厌深拄着拐杖站在门前,与邻居家的小孩儿说着什么。
老人微微佝着脊背,低头垂眸,神情和蔼;小孩儿呆呆地仰着头,眼睛睁得大大的,食指搁在嘴里都忘记了咬。
两旁民居炊烟袅袅,饭菜香气从街头飘散到巷尾。
“阿囡,进屋吃饭咯!”邻居家传出妇人的声音。
妇人连叫几遍,又被老人提醒,小孩儿才回过神。要跑回家时,暼到提着考篮归来的少年郎,又顿住脚步;歪着头回忆了一会儿,将两只小肉手握到一起,似模似样地对着老人拱手弯腰,奶声奶气地说:“谢谢先生!”
“诶,先生也谢谢你。”张厌深笑眯眯地挥手:“回家去吧,慢点儿跑,小心门槛儿,别摔着了。”
然后才对走到身边的少年们说:“回来啦。”
“考完了嘛。”晏尘水问:“先生,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呢?”
张厌深笑答:“讲了几个故事而已,闻鸡起舞,负薪挂角,程门立雪,都是你们听过的。”
晏尘水便笑:“先生这是劝学呢。”
“多读书总是好的。”贺今行也跟着笑,腾出手去扶老人,“老师,外头冷,咱们回去吧。”
一进门,携香便从厨房的窗户探出头来打招呼。
她从下午就开始准备,做了不少菜,算着时间正好上桌。
晏尘水早就饿得肚里抗议过几回,还记着自己老爹尚未下衙,托着腮和满桌好菜干瞪眼。
携香笑他,笑够了才说:“晏大人差人报过信,说是今天事务多,他留衙门值班,就不回来了。”
几人这才围桌坐下,贺今行思索道:“今天十五,有朝会。”
“听永贞说,为补亏空,开年几次朝会都吵成了一锅粥。每每吵一回,送到御史台的折子就要翻上一番,今日估摸也跑不了。”张厌深拿起筷子,“但这些你们尚且管不了,先吃饭罢。”
“嗯。”他端起自己的碗,开始刨饭;这几日总没有吃饱,也饿得不行。
吃饱喝足后,稍作歇息。
老少难得聚在一起闲聊,说起夏青稞,张厌深也略感讶异,“西州偏远,能出个举人,还能走到宣京,不容易。这孩子一定是个有主张的人。”
贺今行说:“就我的感觉而言,他确实很有想法。”
“不管有多少想法,上榜才见分晓。”晏尘水呵欠不断,看着热水烧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准备。
待贺今行在其后沐浴回屋,人已躺上床,抱着被子发出轻鼾。
一场会试考完,不论是心神还是体力都有极大的消耗,靠睡眠恢复再正常不过。
初春尚寒,他替对方掖好被角,边擦头发边扫视书架。
他也有些累,但远未累到不能动弹;与在边境戈壁走镖和崇山峻岭操演相比,在号房里坐上三天不值一提。
既有可以读书的环境,便不可一日不读。
他取下一本厚块头。
虽隔着千山万水,但宣京与西州,共享同一片天空、同一本地理志。
“你看看。”
明德帝将一本奏折递给顺喜,大太监躬着腰接过,送到了底下坐在软凳上的秦相爷手里。
秦毓章不用猜就知道是哪一封,毕竟都是从他手里过了一遍的,皇帝会对哪些折子有反应也早在预料之中。
但他仍然打开奏本,从头仔细看起。
他不管做什么都十分认真,哪怕这本已熟记于心;数十年来,一直如此。
“上一道折子给他留中不发,这回又来了。”明德帝盘腿倚于御座,姿态十分放松,哼笑道:“这小子还知道先行试探,你觉得他探对路没有?”
顺喜候于一旁御座后,低眉垂目如空气一般,整个抱朴殿便只有君臣二人。
“该裁,该撤。”秦毓章没有打太极,直截了当说出自己的看法,“五城兵马司冗员甚巨,裁撤之后当能省出一笔不小的开支。”
“那你的意思是,准了淳懿这道奏疏。”明德帝敲了敲扶手,玩味儿道:“我倒也这么想,不过发下去怕是不容易啊。”
他起身走下御阶,边把玩着铜钱边说:“毕竟是养老的地儿,人员盘根错节,层层依附。我记得指挥使是你族亲来着?晏永贞下午来奏,递了一摞弹劾他的折子。”
秦毓章立即就地跪下,伏首道:“臣失察。臣回去便将他革职羁押,按律查办。”
“别太难看。”明德帝停在他面前,顿了片刻,“送回去得了。”
他抬头看向皇帝,对方弯腰拍了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