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本来有些死寂的克岭村似是终於活了过来,无数妇人推着小车,将自己的家当从家里推出来。
较小的孩子放在车上,大一点儿的孩子便跟在身边,帮忙扶着车把,哪怕其实这样根本起不到多大作用。
没有太多的交流,但这些人都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了一路,互相帮助拉拽,从自己的家离开,向村口的位置汇集。
粱左已经等在此处,他带着一众官吏,在此处支起几口大锅,锅里正是热腾腾的米粥,旁边的笸箩里,还堆满了肉饼。
见到有人来,他便让人送上热粥与肉饼。
“吃饱了,才好走路!此去清云县城,也要一天路程呢!”
很多妇人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几天的交往下来,她们也知道这是一个不一样的官员,但并未想到这人会细心到这般地步。
其实她们大多数都是用过饭的,梁左似乎也知道。
“若是不饿,便将米粥喝了,饼放在路上吃吧!”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许久之後,有些担忧,“你们老祖宗呢?”
“还没来呢,你放心,已经有人过去了!”
粱左点了点头,又在原地等了片刻,终究是坐不住,便将此处交给了属下,径直往吴婆婆家中而去。
只有他明白,这些人中,缺了或许都不碍事,但若是吴婆婆不来,今日怕是走不了了。
那位婆婆已经成了这些人的精神领袖,而她们之所以愿意拖家带口出现在这里,也仅仅从他口中得知,老祖宗愿意迁离,仅此而已,而并非是冲着他的面子。
所谓官吏的威望,在这里不顶用。
也就是他,这些妇孺还给些面子,至於跟随他而来的其他官吏,她们向来是搭都懒得搭理。
粱左来到院中,见到几个妇人正在帮吴婆婆收拾行李,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来帮您!”梁左上前几步,想要帮吴婆婆将桌上的东西归置好,却被吴婆婆拦住了。
“这个我自己来!”吴婆婆却是拒绝了。
粱左诧异地看着桌上那座已经隐约能够看出人形的木雕,他心中猜测这或许是老人为自己丈夫所雕的,留做纪念所用。
若是如此,这般珍视倒也不奇怪。
於是,他便去帮其他妇人,将吴婆婆的行李装上牛车。
只是他听到了那几个妇人之间小声对话。
“昨天老祖宗一夜没睡。”
“这怎麽能行,身体怎麽撑得住?”
“不该同意老祖宗做那雕像的!”
“可是……我们拦不住的。老祖宗决定的事,我们如何管?”
……
粱左回头,看向吴婆婆,刚刚来的匆忙,看得也不仔细,现在细看之下,他竟然发现吴婆婆竟是比昨日见到时又苍老了几分。
要知道,这可是才过了一天而已。可是他若是记得没错,老人家原本的头发是花白的,白发之中多少还有些青丝,可是今日看,白发的比例更大了。便是脸上的皱纹,也多了几分。
可是他不知道该说些什麽,连这些与老人家亲近的人都劝不动,他又怎麽可能做到。
粱左沉默着将所有行李完成装车,发现其实东西并不多。很多东西都是老人家亲自发话,说不要了。
“那些东西就留在这里吧,老头子回来也能看看,要是全搬空了,他怕是要埋怨了。”
吴婆婆被搀扶上车,回首看着小院儿,眼中尽是不舍,对於她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故土最是难离。因为她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再回此处了。
粱左亲自牵着牛车,看到老人家的眼神,有些不忍,安慰道:“其实……克岭村还有重建的可能!”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他,便是吴婆婆也是眼中惊讶。
“拓荒令!如果郡城再次发布拓荒令,那克岭村便会被重建!”粱左深吸一口气,“不过,我并不清楚,下一次拓荒令是什麽时候。”
吴婆婆眼中的光彩淡薄了许多,但仍是笑道:“我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但你们还年轻,有机会!不过……只怕那个时候,你们也不一定会愿意再回此地了!”
“不,我们一定会回来的,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有妇人摇头。
“老祖宗,我也舍不得此处呢!”
听着这些话语吴婆婆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所有言语中,只有承诺最苍白,更何况这些话连承诺都还算不上。
她知道,一旦在县城定居,时间越久,回到此处的希望越是渺茫。哪怕她们现在说这些话时,都是发自内心的。
离开一个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面对一个未知的全新所在,这种时候心中对於故地的眷念会被放大到极致。
可是当她们在县城安顿下来,再次过上了安稳日子,甚至是远比此处更加安稳美好的日子,这一切就变了。
可即便果真如此,也怪不得她们,因为这是人之常情。
“走吧,去县城远着呢,咱们今天还得努努力,才能在入夜之前赶到了!”吴婆婆挥了挥手。
粱左牵着牛车,缓缓前行。
当吴婆婆的牛车抵达以後,已经在村口汇聚的巨大人流,终於再次开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