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这一整个过程漫长而难熬,戴春华手抠着身下的褥子,汗如雨下,又怕出声吓到不远处睡着的史钟,生生忍着。
“史钟是怎么回事?”
桑桐企图分散她的注意力,戴春华配合的忍着,稳住声线低声道:“他们想让我承认和赵滔通奸,这样一来赵滔和史信两桩命案都能顺利结案。我不肯,他们就用刑……”
“后来有人出主意说让小钟来指认。”
儿认母罪。
这是何等的居心恶毒。
“他们不敢对小钟用刑,怕太露痕迹会让外面生疑,所……所以,押着小钟,看我受刑,说只要他认,我就不用再受苦。”
一个十岁的孩子。
被迫眼睁睁看着母亲受难,解救的机会握在手里,会怎么选毋庸置疑。
戴春华想到那幕,心揪了起来,整个人跟着不受控制的发抖,桑桐停下动作,温声道:“放松些,伤口会裂开。”
戴春华咬紧牙关,几次强迫自己不去想,但思绪难以控制。
他们逼他,她也逼他。
“小钟,不能认。”
“你想让我死不瞑目吗……听话,小钟,没做过的事情,不能认啊……”
“你敢认,以后我就权当没你这个儿子。”
“忤逆不孝的东西,不许叫我娘。”
……
“怪我,都怪我说那些话。”
戴春华忍着哭腔,眼泪肆意流淌,桑桐大概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你是为他好,他会明白的。”
一旦史钟认了,府衙做成铁案。
那他指罪生母通奸,指告生父杀人,逆人大伦是错,身为人子是错,活着也是错,从此前程尽毁,一生狼藉。
尤戴春就是前车之鉴。
“他太小了,还不懂什么叫对错黑白,只想救他的母亲,可我得懂啊,不能因为人家赵大哥死了,死人说不了话,就随意往他身上泼脏水。”
“人不能恩将仇报。”
连累他受辱,连累他丧命,还要让他在九泉之下不得安生的话,那她未免太没有良心。
戴春华哽咽:“桑姑娘,衙门不是最讲道理的地方吗……”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
桑桐听出她的话外之音,不由沉默,情不自禁的想起桐花县的事情,是啊,为什么不呢?
为什么以律法和阶级来规训子民,却不给他们伸冤的机会?
为什么他们用天下人给予的权力,反过来糟践天下人?
为什么读的书学的道理,到最后都成了刺向无辜者的尖刀。
他们到底忠于什么。
权势,野心。
利益,良知。
他们高喊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云烟满纸,笔墨激昂,措辞华丽,全是荒唐。
桑桐嘲弄的扯了下嘴角,不再出声。
等她处理完所有伤势已经是半个多时辰后的事情了,戴春华昏睡过去,桑桐为她盖好被子,端起托盘和伤药正要朝外走。
突然屏风那侧传出哭腔。
她犹豫了下,把东西放在桌上,去到史钟身旁,他小小身子蜷缩成一团,将被子微微拱起,发着抖,嘴里哼哼唧唧的说着胡话。
桑桐看着他惨白的脸,心道定是吓坏了。
“睡吧,没事了。”
她轻拍着史钟,动作缓而有序,等他彻底安静下来,她才起身离开客苑,回了自己的住处。
蛮奴等人回府时已经晚了。
桑桐屋内熄了灯,他也回房去睡,等到次日一早双方碰了头,蛮奴就将他和叶寒声的发现说了一遍。
“九年前去的,近来消失又在小院周围出没的人的确有一些,我们排查过后发现两拨人最可疑,其中一拨说是来做生意,租了小院对面的铺子,专卖些北边的皮货,街坊说他们长得不像大邺人。”
“那就是突厥的人马。”
走马巷桑桐没去过,她听许彪提过一嘴,那儿是生活区,多数卖吃食和杂用,皮货这种东西向来是卖给一些贵族和有钱人,真正的皮货商不会选在那儿。
“另一拨人呢?”
蛮奴道:“另外只有一个人,在正对小院的铺子二楼租了个屋,一住就是九年,也是在三个多月前突然离开的,那老板娘说此人几乎不出门,一日三餐都是送上去的。他平日没什么营生,就喜欢坐在窗边望着底下。”
“还说他有把剑,用布包着,不让任何人碰。”
“铺子和屋子都撤空了,没留下任何线索。”
桑桐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其他的呢?”
“走马巷那些人嘴上说他们通奸,实际上仔细问过后会发现,赵滔没进过戴氏母子的院子,两人来往都是不避人的,唯一能证明他们通奸的就是赵滔那晚死在院内。”
“我们还检查了小院,叶寒声说从主屋陈设和物件摆放情况来看,没有男人一起生活的痕迹,柜子里放着的虽然是男人的旧衣,但霉味很重,许久不曾拿出来晾晒过,应该是史信的。”
“对了。我们还在箱笼底下发现了一幅画。”
蛮奴刚说完,桑桐问道:“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