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子辰记得自己是怎样狼狈地背着圣凌往蔽日林外走,记得遇到接应的人时,他在其他人接过圣凌之后立刻失去了意识,甚至记得昏睡中的那些天里的纷繁乱梦,却唯独不记得他醒来之后的事情。
有谁坐在他床前哭啊哭啊,抓着他的手说“辰辰你是不是很痛,辰辰你一定要醒过来啊”,可是之后呢?
记忆里一片空白,白得尖锐,白得刺目,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
赫子辰将惊虹带回伏月宫,放置在他装满宝贝的书房,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从书架上拿起那本诗抄,取出里面的片状花叶,仔细看了看,终于可以确定了。
这是干了的珙桐花。
而这整个宫里,唯有摘星楼下种植着大片珙桐树。
赫子辰心中苦笑,想他半生风流纨绔,到头来竟栽在了那么个人身上。
而圣凌呢?对自己似乎也并不寻常?
若是无情,自教人愁断肝肠,若是有情,岂非是蹉跎韶光?
幸耶?悲耶?费尽思量。
再次转到摘星楼,一群少年在空地上练剑,圣凌负手立在珙桐树下看着,赫子辰跑到他身边,跟没事人似的,还时不时点评下哪个弟子姿势最稳,哪个身手最灵活。
圣凌没出声,但从神态看来的确在听他说话。
赫子辰也不在意,之前那么多年,都是圣凌一言不发,他一个人自言自语,早就习惯了。
“圣主!”突然传来一道女声,“圣主,属下有要事禀报。”
二人寻声望去,一名白衣少女乘风而来,在不远处落了地朝这边赶来。
圣凌道:“无欢,有何事?”
无欢走到近前,见到赫子辰也在,匆忙行了个礼,又朝圣凌道:“圣主,属下先前在皇宫低空巡视,有宫廷侍卫在下面呼唤我下去,说是藏虹宫的人全都面色发青,昏迷了过去……”
藏虹宫,赫子辰登上国君之位前居住的地方。
赫子辰和圣凌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
圣凌沉声道:“怎么回事?”
“禀圣主,属下下去查看了一番,发现那些人并无大碍,大约过几日便会醒来,只是……”说到这里,无欢脸上的表情也并未变得轻松些许,依然是皱眉紧蹙,她道,“他们身上都沾了淡淡的魔气。”
“魔气?”赫子辰一惊,面色怔然后转为凝重,“竟然堂而皇之出现在宫中,却未触动降魔阵……看来,有生国又要不得安生了。”
无欢看了他一眼,补充道:“不止如此,藏虹宫内的花木全都被魔气侵蚀,枯萎了大片,至今还萦绕着十分浓重的魔气,可见这回遇到的魔物非同寻常。”
“圣主,”无欢目光锐利地直视着圣凌,一字一顿道,“这恐怕是……邪魔现世吧。”
邪魔现世……
赫子辰心头一紧,连忙转头去看圣凌,不知是不是错觉,圣凌的面色好像更白了一分。
摘星楼看似受世人尊崇,其实不过是一群国民的守护者罢了,不是谁都有天资修炼灵力的,这世间更多的还是普通人。
而那少数有天资的,承担的责任自然就越大,他们都全部召集到摘星楼,自幼修习,看似高高在上,而一旦发生妖邪作祟的事端,不顾危险冲上去的就是他们。
而手持月心石法杖的国师,万中无一的天命之人,多少年才能出一个的能动用月心石的力量的人,在幼童时期就被国师寻找到,带在身边作为圣子教导,他万人拥戴,他一身荣光,同时也意味着更多的责任。
其中一项,就是利用月心石的力量窥得天机,在有灭世之威的邪魔现世时,第一时间察觉到。
魔性最重的邪魔比九婴那样的上古凶兽还要可怕得多。
九婴不过是个体型巨大、皮糙肉厚、会喷水火的怪物,真要说实力,摘星楼可不会怕了它,只是圣凌不忍让其他人涉险,才一人独自面对;而魔,却是可以让人不战而败的邪物,只要肆意释放魔气,四处游走上一圈,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取千万人性命,将人间变作炼狱。
而一般,这种级别的邪魔都修出了不输于人的心智,不同于没什么思想的低级魔物,它会思考,懂计谋,擅长伪装成普通人,修为不够高的人察觉不出也实属正常。
可万万人之中被选出来的圣凌,竟也毫无所觉。
无欢的眼神里隐隐有指责之意。
她心里自然十分敬慕圣凌,也并非觉得是他不负责任,只是觉得,若不是他当初为了复活国君,大肆使用月心石的力量,还造成自身元气大伤,那也不至于弄到今日的地步。
邪魔逼上家门,竟无一人察觉,所幸的是暂时还没有伤及人命,不然这偌大皇宫里,恐怕除了他们摘星楼一些人可以灵力强撑一阵子,其余人都会直接毙命……
想到这里,无欢心里也隐约有些奇怪,除了腐蚀了一片花树之外,竟没有搞其他破坏,更未伤一人性命,这邪魔为何这般……和蔼呢?
赫子辰很想瞪那无欢两眼,但心里自觉此事和他也脱不了干系,实在没有立场说话,他扯了下圣凌的袖子,道:“别的先不说了,我们先去藏虹宫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