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回来了。
床上的老头大声喊着她“妈妈”,语无伦次,屎尿失禁。这让她吓了一大跳。保姆赶紧叫回老人的儿子,那位警察厌恶地看了老头两眼,便决定把这个失了智的父亲送到养老院去。
他跟着保姆离开了老头的家。
变成孩子的他,眼睛亮了,步伐轻了,呼吸也更加畅快了。他又跑又跳,牵着母亲的手转圈圈。
“慢点,你跑慢点。”他的母亲追着他喊道。
他丝毫没有理会母亲的叫喊,继续兴奋得横冲乱撞。
“妈妈你看,马路对面的公园好漂亮啊,枫树全变红了呢。”他边说便朝马路对面跑去。
“马路上这么多车子,你等妈妈牵你过去啊。”保姆紧张地喊道。
话音未落,一辆卡车便撞上了他,他顿时失去了知觉,连母亲绝望的惊叫声也没有听到。
醒来的时候,他的全身缠满了绷带。他听到医生对他的母亲说:“……我们很抱歉,您的孩子全身瘫痪了……能活过来已经是个奇迹了。”
真是天大的笑话:他刚刚从无知的孩童那里骗来了年轻的身体,就忽然从“半身瘫痪”变成“全身瘫痪”了。他的脸上罩着呼吸器,没法说话也无法进食,这样的话,他还怎么和别的生命交换身体?难道,他的一生都要在病床上度过了吗?
就算这样的想法,也还是太过乐观了。他的生理机能日渐恶化,屎尿不能自理,尿毒症和肺炎等并发症接踵而来。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医生对母亲说,“孩子可能熬不过这两天了。”
母亲嚎啕大哭起来。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还没有与任何动物交换身体的他的身影——大步流星地走进了病房。
他西装革履,和曾经的他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举手投足之间更加自信,也更有风度了。
他拉住他的手,轻轻说道:“我是兔三宝,我俩互换身体已经一年了,今天是我们可以换回来的最后一天了——我们来交换身体吧。”
他按了按兔三宝的手,兔三宝读懂了他的疑惑,兔三宝说:“我知道你快死了,可是,我们狗狗始终是胸怀坦荡、言而有信的。比起死亡,我们更惧怕的是活在良心的谴责里。你让我过了一年人类的生活,我对此很感激,也很珍惜。虽然人类社会里有一些我们狗狗眼里无法理解的肮脏和丑陋,但总体上是非常美好的——你可以拥有活出自我的机会。
“刚进公司的时候,我被领导骂得体无完肤,我可真是吓了一跳呢。可是我安慰自己说,这算什么呢,只要把这个烂摊子收拾干净就好了啊。于是我四处求教,自学做账,并且诚恳地去跟客户道歉——我跟他们坦诚相待,实话实说,我说我能力不足,很抱歉给他们造成了困扰,以后一定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烂摊子很快收拾干净了,我继续不断努力,当上了主办会计。领导再也不骂我了,所有人都对我恭恭敬敬的,还有个女生追求我呢——就是后勤科的那个小李,长得还挺漂亮。不过我兔三宝可不喜欢这种的,我喜欢毛绒绒的……不过,我也没有拒绝她,如果你喜欢她,一定要勇敢地向她表白哦。
“一转眼,一年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你还没来找我交换身体,我觉得很奇怪。于是我去了包子铺,却发现那只兔三宝并不是你。我找他打听了你的下落……总之,几经周折,我终于找到了你。
“你一定很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吧……想到要变成你现在这样子,我也很不甘心。可是,我说过,我们狗狗是诚实守信的动物,虽然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让我感到不齿,但我还是会把你原来的身体还给你。只是希望,你能珍惜将来的日子,不要再把人生过得一塌糊涂,不要动不动就选择逃避。”
兔三宝说着便揭起了他的氧气面罩,亲了亲这个临终的孩子的嘴唇。
他又变回了原来的自己,他兴奋地在病房里跳了起来,又叫又笑。满脸泪水的母亲不解地看着这个刚刚还对孩子温柔说话的男人。旁边的一个青年护工看不下去了,他一拳砸向他的脸,他尖叫一声便倒了下去。
孩子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母亲嚎啕大哭起来。医生和护士蜂拥而入,他们踢开躺在地上血流不止的他,跑到了孩子的病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