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幼卿闻言一怔,忙将眸光投向段容与。但见他已沉下面色,却不动身形,亦隔着窗冷笑道,“有话不妨进来直说,做梁上君子上瘾不成。”
窗外之人不怒反笑,也不从正门进来,推窗跃进包间儿,摸着下颚笑道,“我这不是听你滔滔不绝,怕贸然进来惊扰你二人么?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枉我一心记挂你,满腔思念赴如东水啊。”
段容与闻言脸一黑,扬手照着他的面门甩去一个茶盏,嫌恶道,“你要是闲不住不放心去别处逛逛,免得在此处丢人现眼。”
来人身形矫健如鹰,轻巧地接过茶盏后上前入座,自顾自地斟茶,
“我还不是为了你过来的,你也知道作我这行差事长年累月地没有休沐,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闲,还得过来看你这张脸。你以为我是心甘情愿?”
侧眸见孟幼卿面色微迟,立时又与她笑道,“也就姑娘脾性好,能忍受得了他。”
他如此自来熟,唬的孟幼卿眼下微惊,忙侧眸看段容与。但见段容与于桌案下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冷笑道,“有话快说,说完了赶紧走,多嘴多舌。”
口中虽讽,但仍是反手将桌案上的糕点往那人手畔推了推,低声问道,“你我见面,未曾被王全有察觉?”
“刘敏那边儿逼得紧,他如今自顾不暇,哪里有功夫理会衙门里的事,方才他照例点卯整理旧岁的卷书后便离职,不知如今躲在哪处算计。”来人摸了块梅花香饼几口吞下,抚掌道,“我这也是才验过尸就从衙门里赶过来见你,他前脚走我后脚就跟出来,连衣裳都未来得及换。”
“你如此正大光明地过来,就不怕被人盯上。”段容与撇唇,斟茶推给他,“那刘敏呢?”
“咱们那位知府大人如今被何老员外逼的急,还想等王师爷为他出谋划策,更没心思记挂我们。大抵他刘府后宅也不大安宁,这两日刘大人差人收拾行囊铺盖在府衙中起居,已许久未曾出书房,想来是为筹谋放何家庆出城的法子。
”来人正色道,“自从何家庆被定行绞刑之后,刘大人没少往大牢与仵作验尸的阁楼里走动,我偶尔听着些许风声,刘敏似乎是想要从牢中随意寻一个身形容貌与何家庆相仿的死囚犯或是病死的尸身来替何家庆的名头,放他出城逃命。”
段容与闻言一怔,旋即皱眉,“此言可真?你听到多少?”
他道,“我作仵作这一差事数年,莫说牢中那些囚犯因何丧命,纵然尸身被人大卸八块乱成一处我也能挨个儿分出来,我既然答应替你留心,还能有假。况且何家庆才被张榜宣行绞刑时何老员外可是哭天喊地、没少来衙门中围堵刘敏,如今不过两日便歇下,仿佛要被砍头的不算他亲儿子一般,你不觉其中有诈么?”
“是如此,我也知刘敏如今尽力往后拖延是为了安抚何文斌,只是未曾料到他会如何打发。”段容与微微颔首,“你还听到什么风声,刘敏等人打算何时动手?”
来人垂眸思忖半晌,忽挑眉,“你也知道,一般大牢中囚犯死后的尸身只用一张草席子卷出去投入乱葬岗。似此处暑季每日一送、寒冬时每搁五日便有负责此事的差役用驴车送出去。两日前才走一拨,如今何家庆还在牢中,若是刘敏与何文斌果真打这个主意,想来最早是后日。”
他手指从茶盏中沾了些茶水在桌案上勾勒,“所谓‘送魂归西’,一般送尸体的驴车是从衙门的西角门出去,穿过这条小巷一路向西,从城南门出去后转送去西南后山的一处乱葬岗。从这个门出去走官道可通往常州,听闻何家庆外家就是常州人,他若真被送出城,十之八九是去常州投奔他外祖。
“狗急了尚会跳墙,这刘敏是打定主意保何家庆这条命,逼急了什么事都极有可能作出来,你二人可要多留神些,何家庆若真被送走,你想再逼刘敏复审可就难如登天了。”
停顿一瞬,他抬眼扫过孟幼卿,凑至段容与身前低声道,“除此之外你二人也当留神自身四下的动静。你我倒不担心,单打独斗还是被人围堵都可脱身,况且你本身又是上京派下来的京官,只要你谨慎行事,刘敏有千万个胆子也不敢将你如何。不过你身边这位宋姑娘”
他欲言又止,孟幼卿见状心下了然,欠身温言,“我出去寻小二来,一会儿便回来。”
段容与颔首,目送她出门,转头问道,“你接着说。”
来人低声道,“女眷手无缚鸡之力,她可就不似你那般不好对付。若是你们逼急了,刘敏恼羞成怒后势必要从她身上下手。无论是衙门里的人还是他夫人,你最好多留意些,免得节外生枝,出了差错谁也担待不起。”
段容与闻言抿唇。初来扬州时他二人便对刘敏等人防备再三,安枕的卧房几日一换,便是怕有人在背后动手脚。不过先前也不知是自己思虑过多还是刘敏等人有贼心没贼胆,方至如今一直相安无事。但照如今的阵势,看来王全有等人是再等不及了。
不过也正好,他原先还愁于不知下一步如何引刘敏动手,若刘敏与王全有真动心思,正好给他出手的由头。
来人拣了一块榛子酥扔入口中,没等细嚼便咽下去,挤眉弄眼道,“等此案查明后你可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