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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平六年,春三月,幽州牧刘虞平定张纯和丘力居等人叛乱,捷报传入宫中时又过去十余天,但皇帝听到时还是十分喜悦,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说了会儿话,才又重新沉沉睡下。
宫里虽是白天,可仍然点着无数长明灯,因为现在皇帝不知何时会醒来,若是深夜睡醒时周身漆黑一片,他又会莫名惶恐,因此我叫人预备充足灯油,叫这嘉德殿内不能绝了灯火,以免皇帝半途醒来受惊。
我整日跪坐在皇帝身边等他醒来,他睁开眼时若是见到我在身边,就会稍稍松一口气,接着阖上眼睛再睡一会儿,如果见我不在,便会发起脾气叫下人去找了我来。
去年登高阅兵之后,皇帝兴奋至极,许久不见他兴致如此高昂,我也跟着满心欢喜。可就在检阅台下的士兵浩浩荡荡通过之时,皇帝却在人声鼎沸中忽然小声对我嘱咐道:“假设有一天朕的身子不听使唤后,务必要你亲自守在身边,直至朕龙驭宾天为止。”
我刚刚被封为西园八校尉之首,却又听到皇帝说这样的话,吓得急忙想要下跪。皇帝也不看我,厉声制止住我,继续说道:“你只需记得朕的话就行。介时任何人不得接近朕。”
自称无上将军的皇帝,望着眼下雄兵百万,继续说道:“就连太子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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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幼家中贫穷,没有生计,于是害了这副身子进宫当差。
小时候什么也不懂,只记得净身时阴森可怖,那间小屋就像地狱鬼门,负责净身的两个老宫人长相凶狠,好似专门拿来吓唬我们这些小孩的,即使不说话都叫人有些毛骨悚然。
后来断断续续的疼了很多天,诸多不便,但是上面的人不会让你进宫养着,才下地没几天就开始做一些体力活。有时候血在裤裆里糊成一片了也不能言语,要是被领班的看到可是要骂人的。唯有碰见一些上了年纪心地也好的,便会佯装骂人道:“也不看看自个儿身子脏成什么样子了,若是皇帝看到脏了眼睛怎么办,还不快回去换了衣服去。”——于是这般就能逃懒休息半日,那些当时经常救我的老宫人现在都不在了,后来待我掌权时连个报答的机会都没有。
由于那话儿被切了,所以身子总是不干不净,一套衣服有时候半晌左右就被尿熏臭了。年轻的宦官衣服少,常常一套换洗下来还没晾干,身上这一套又穿得骚气了。宫女每逢见到我们这些小宦官都要掩着口鼻绕着走,也更加让我们这些人在宫里抬不起头来。不过年长的宫人服侍的久了,可供换洗的衣服也就多了,他们常用一些草木来熏,身上非但没有异味,反而有种淡淡的幽香,因此宫女们更喜欢和年长的宦官共事,多半看不起我们这些新来的。
当时我以为我的人生也就这样了,在深宫之中服侍到一定年纪,然后像那些老宫人一样到了一定年纪,便被负责管理我们的人通知一声,然后在某一天脱下被草木熏到入味的官袍,换上寻常百姓的衣服,然后白发苍苍地佝偻着出得宫去。
不少宦官到了一定年纪就不得不为将来开始打算,于是经常有人盗了宫里一些小物件回去埋起来,待有机会了便托同乡捎带出去卖掉,然后回老家置办田地房屋。宫里查这个查得很严,一旦被发现有可能会打板子打到残废。可是即便如此,这个风气越发强烈,每个宦官到了这个年纪都要开始着手准备这些事宜,因为没有谁可以待在宫里一辈子。
自从我的家人把我卖进宫里来以后,我对家这个概念就淡漠了许多。所以尽管年岁长上来了,可我依然没有打算偷盗宫里的东西拿去置办家产。久了便有人找上我说道:“中常侍曹大人要见你。”
我第一次知道宦官也能住如此豪华的别院,尽管我知道找我的这个曹腾曹大人是迎立皇帝即位有功的功臣,可是来到曹腾府上的时候还是让我深深吃了一惊。
曹腾在自己家中穿着寻常富贵人家的衣衫,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本地十分富足的老爷,完全不像是在宫中伺候皇帝的宦官。我见了曹腾不知道该跪该拜,索性就杵在了那里。曹腾见我不拜他,便问我道:“你可知道我是谁吗?为什么见了我并不下拜?”
我点点头道:“您是中常侍、大长秋。”
曹腾听了摇摇头说道:“那是外人对我的称呼,你不适用。”说着他走到厅堂的上首缓缓坐下,身边当即便有下人过来服侍他进茶。我仍然站在那里,等曹腾把这一碗茶喝掉一半的时候,他才把茶碗放回桌上,看着我说道:“我是宫里十常侍之首,按照咱们宫人的规矩,你得叫我一声老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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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这一点挺好笑的,自己越是生不出来后代,越喜欢到处收一些义子干儿和徒子徒孙。仿佛自己树大叶茂,收了这些毫无干系的人以后,就在幻想中觉得自己为祖上开枝散叶了似的。
曹腾认我做了徒孙,并随手传给我一套心法。我见那册子甚是古老,里面记载的也是一些罕见至极的武功,曹腾说道:“并不是多么高深的武功,你且耐心
练着,待帮老祖宗完成几件事以后再传你些正式的。”
南宫云台的白虎门内为周朝所建,有高阁四间,是贮藏珍宝图书的宝库。听说历朝历代的武林秘籍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