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宁此刻的眼神与表情,都充满了平静和笃定,给人一种她好像已经恢复了记忆,变成了原先正常的状态,全然不似只有孩童心智的样子。
即便她失忆了,可她依旧是姜晚宁,是讨厌被掌控,被欺骗,被束缚,是聪明又骄傲,灵动又恣意,在一些小事上,她可以有孩子气的单纯傻气,不管不顾地享受,但是在一些关键的事情上,只要有人提点了她,她很快也能够想明白其中的关键,九岁时的她,便已经足够敏锐和成熟。
因此,听到了姜晚宁说出这么一番话的齐渊,先是觉得震惊,没想到她竟然猜到了,但随后,他却反而感觉到了一阵释然。
一直提心吊胆地盯着她,担心她会在哪一刻想起来,然后变得痛恨自己,齐渊显然承受了更多的痛苦和压力。
如今,心智只有九岁的姜晚宁,如此直接地看破了他的伪装和恐惧,让他开始直面自己对她的感情,反而让齐渊冷静了下来。
不知沉默了多久,齐渊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嗓音轻柔低哑,缓缓道:“我家晚晚真聪明,果然长大后会变得那么优秀,是你自小便聪慧过人……你猜得不错,我曾经做了错事,很害怕你不肯原谅我,所以一直很怕,很怕你会想起来,会讨厌我,憎恨我,离开我……”
他的声音之中有一丝藏不住的颤抖,可他看着她的眼神,又是充满了期盼与希冀。
姜晚宁垂下眼眸不去看眼前人的目光,她难得沉默了很久,脸上的表情亦是异常的严肃。
“我没有办法,在不清楚一切的情况下,替任何人原谅,哪怕那个人是我自己。”
说完这句话,姜晚宁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没有再回头看齐渊一眼。
这一刻的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从自己醒来之后,明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齐渊,明明他是那么的温柔体贴,对她百依百顺,给了她比家人更甚的宠溺纵容,他看起来这般的完美无瑕,可自己却总是摇摆不定,即便短暂地被他打动,但只要稍微冷静下来之后,就会想要远离他……
原来,是她的潜意识,或者是她的本能,没有那么的想要靠近齐渊。
她想,不管自己长大了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的人,但是,既然沈行舟说,她很好,很珍贵,值得世上最好的一切,那么,齐渊一定是做了非常不好甚至是不堪的事情,才会被如此讨厌。
因而,他后面对她的那些所谓的好,也就变得毫无意义了,毕竟对一个人的好,是可以伪装,可以编造的,而并非他这个人本身的优点。
虽然在与齐渊相处的过程中,她也曾有过真心的开心雀跃,对他的依赖与担忧,但现在的她已经可以清楚的分辨出来,那不是喜欢,至少,她现在一点都不想看见齐渊。
“母亲,我今天晚上想和锦玉妹妹一起睡,可以吗?”
姜晚宁走到了纳兰夫人的身边,一脸认真地问她。
纳兰夫人方才是和姜晚宁乘坐同一辆马车回来的,姜晚宁一下车便与齐渊说了这么一番话,她没来得及离开,所以基本上也全都听见了。
一时间,纳兰夫人的面色也很是复杂,因为一方面她很清楚,姜晚宁之所以会成为纳兰家的人,全是因为齐渊,是齐渊想要名正言顺地将一大笔资产转移到纳兰家,以及姜晚宁的名下,然后准备未来娶她为妻,这才……
如今姜晚宁与他这么一闹,纳兰夫人有些不敢想,以齐渊传闻中那狠辣果断的性子,还会不会继续和纳兰家合作,或者说,他还不会继续对姜晚宁那样好。
虽然纳兰夫人是真心喜欢姜晚宁,也愿意认她做自己的干女儿,可是如今的纳兰家说到底还是要仰仗齐渊,她只能试探着看向齐渊,再去斟酌自己对姜晚宁后续的态度……
然而,当她的视线落在齐渊的脸上时,整个人却直接呆住了。
只见清冷的月色下,齐渊那本就苍白的脸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他双眼痴痴地望着姜晚宁的背影,悔恨与痛苦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随着一行清泪落下,泪痕渐渐爬满了他整张脸。
这一刻,纳兰夫人直觉得一阵心惊肉跳。
她看出了齐渊对姜晚宁的深情,必然不可能会因为这几句话而收回,但同时,她又充满担忧地看了一眼对此毫无察觉的姜晚宁……
齐渊对她的感情,已经深刻入骨,她若是与他情投意合,那还好,若不然,她此生只怕是难以逃过齐渊对她的痴缠了……因为,他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绝境里唯一的一抹生机,或是黑暗里唯一的光亮,他一定会豁出一切抓住,绝不会轻易放弃。
纳兰夫人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然后轻轻摸了摸姜晚宁的脑袋,温柔道:“当然可以了,锦玉若是知道了,也一定会很高兴的,母亲这就带你去找她。”
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对于此刻的纳兰夫人而言,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护着她,不让她和齐渊独处,避免齐渊一时冲动之下做出更加可怕且不可挽回之事。
纳兰锦玉是纳兰夫人最小的女儿,也是她平日里最疼爱的孩子,因此所住的院落就在纳兰夫人隔壁,两个寝屋距离非常地近,纳兰锦玉时不时还要偷跑去纳兰夫人的房中一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