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听不懂虎鲸语言的人,极有可能将它刚才的举动视为极具攻击性的威慑。毕竟被抛过来的是一大块被严重污染的小须鲸肉,灰白色的鲸脂糜烂破碎,黏着猩红色的肉,上面长满了猪鬃似的软烂黑紫色触手,散发出浓郁腥臭味,更恐怖的是它上面携带的污染。
哪怕安雪锋敏捷躲开没被鲸脂鲸肉碰到,但被它污染的海水冲刷过来,仍让他觉得右半身体乃至头颅像被开水泼到一样滚烫,如果是他原身的话估计更会感到钻心剜骨的疼痛。深陷座头鲸腐尸脊背的污染源碎片与火山有关,弥漫开来的污染洪流也带了火山的特性,对海洋生物而言极其不友好。
即便是对污染更严重的虎鲸母子而言,动物本能也让它们惧怕灼热的岩浆与火焰。所以就算安雪锋发出代表拒绝意思的鲸鸣,也是合情合理的。
“呜——”
但他不能直接拒绝,因为这不仅是分享食物那么简单。虎鲸以族群‘家庭’为单位,当食物极度匮乏的时候它们会与家人分享食物……是与家人分享。
安雪锋当过不少年虎鲸,知道动物们,尤其是被严重污染畸变的动物,想法都极为单纯,非常极端,极端到就像现在,如果不接受食物,那他恐怕就不会被洛芙林认为是‘一家人’,甚至可能不被她认为是同类。
虎鲸可是会捕食其他种类鲸鱼的。
“呜呜——”
大雨倾盆,海浪汹涌,那一大块腐肉很快向下沉去。安虎鲸发出几声鲸鸣然后潜入海中,再浮上海面时他用吻部头部顶着那一大块鲸肉,像顶球一样边游边顶着它摇摇晃晃向前,向浓雾中虎鲸母子鲸鸣的方向游去。
你们吃。
这是他鲸鸣中的意思。
我不饿。
你们比我更需要食物。
给你们吃。
“呜……”
安雪锋撑着难熬的灼热感,故意发出几声被烫伤的哀哀抽泣声,佯作茫然在浓雾中四处寻觅。浓雾深处没有鲸鸣再传出,四下里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安雪锋神经绷的很紧,但心情还算平静。
洛芙林没有出面,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恐怕是她的注视带来的污染,但安雪锋是老虎鲸扮演员,行为举止上都不会有半点破绽,而他现在因为卫洵化身力量不足,外表更是一头无害的亚成年虎鲸。唯一可能会露马脚的地方是鲸鸣。
虎鲸是拥有语言的,地域不同的族群中甚至会发展出各种声调不同的方言,它们非常聪明,语言系统也很发达,会聊天会交流捕猎心得甚至也会骂鲸,如果语言不同虎鲸族群的雌性首领能轻易发现外来者。
洛芙林恐怕被污染太重了,甚至她自己也出现了很多幻象幻听,无法分辨出眼前这头小虎鲸的身份,只能用语言试探。
然而她的鲸鸣其实也早就成了污染的一种,只要遭受同种严重污染的鲸都能听懂,并能够用污染‘说’出这种语言。更别说安虎鲸直接顶着那块被污染的腐烂小须鲸肉,传递出的鲸鸣也是这种污染语言。
眼下的局面很危险,就像悬崖上走钢丝,只要洛芙林觉察到不对他们根本无法抵御她的攻击。但这也是个机会。
安雪锋想拿到座头鲸尸脊背上的污染碎块——保底要拿到它。更进一步,则是拿到腐烂小虎鲸体内的真正污染源。
他现在是头已经被洛芙林盯上的畸变虎鲸,混到她身边是最危险却也收益最高的办法。
“呜呜——”
亚成年虎鲸茫然在浓雾中横冲直撞,像是被‘食物’烫的疼了,它发出委屈的呜咽,猛地甩头将小须鲸腐肉抛飞出去,原地游了两圈后又下潜,跌跌撞撞将食物重新顶回海面。继续用鲸语呼唤洛芙林。
安雪锋在用‘表演’获得洛芙林的认同。
如果她的家族成员在旁边,也一定会照顾这位可怜的,失去仔鲸的母亲。
曾有一头名为tahlequah的雌虎鲸,她的孩子在出生后一个半小时就不幸死亡,但她哀恸不肯放开孩子,用鱼鳍托着仔鲸的身体,带着它不停的游动,在八天的时间里一路穿过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外的普吉特海湾,一度到达了美国圣胡里安群岛*
她要不停用头将滑落的孩子从海下顶上来,一直重复这个动作,没有时间狩猎也悲伤的不肯进食,在这段时间中,是她族群中的同伴一直在轮流照看她,与她一同为刚诞生就死亡的小虎鲸进行这场特殊的哀悼。
同理可知洛芙林恐怕也是这种情况,甚至更惨,因为她的同伴们极有可能被严重污染,同样变成了这种可怜可悲的模样。安雪锋没发现任何一条其他的虎鲸,有可能它们都已经死了,也有可能它们在后面牵制海洋保护者号,让洛芙林能获得这一小会的时间来进食。
“呜——”
雾气越来越浓重了,像一团团厚重的灰色棉絮塞满了空气中每一个角落,看不到阴云密布的漆黑天空,头顶甚至海中都飘荡着一团团深灰色的雾块,这种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