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带着师兄们下山了。
崂山上少了几分人气,多了几分寂寥。
不变的是,孙掌门每天依旧按时练剑。
说来奇怪,师父在山上之时,孙掌门时常偷懒,如今师父下山了,孙掌门却格外努力。
他知道师父看不到自己,可他却希望师父能看到自己。
肖师兄也变了,变得不像过去那样年轻气盛,他负责处理山上各种事务,去后山挖萝卜的次数变少了,下山的次数变多了。
每每肖师兄下山归来,脸上的愁容就会多几分,就连胡茬似乎也变长了。
孙掌门虽然没有下山,但也多多少少听说了一些传言。
鬼子们拿着先进的武器,势不可挡,前些日子师娘偶尔还能收到师父寄回来的书信,可最近却没了消息,师娘也日渐憔悴。
孙掌门很想做点什么,可他的力量实在有限。
不练剑时,孙掌门就会坐在万寿宫门前,拿出师父们下山前拍的照片。
照片是摄影师送上山的,独独只有一张,师娘不肯收,怕看了伤心,肖师兄就把照片交给了孙掌门保管。
孙掌门特意在衣服胸口的位置里缝了一个小口袋,专门用来放照片,他一天要摸这个小口袋数十次,确认照片没有弄丢才安心。
照片里,师兄们的表情各异,有的人甚至没有看镜头,只留下了一张侧脸。
孙掌门有些难过。
要是早知道照片是这样的,那时他一定要让那位师兄好好地看镜头,留下完整的正脸。
说好的春暖花开,孙掌门盼了两年。
这日,肖师兄又下山了。
孙掌门无意间瞥见老黄历上的日子,冬月十五,是他的生日。
师父们已经下山两年了,上一个生日,肖师兄还记挂在心上,亲手给他制作了一个弹弓。
但今年生日,肖师兄似乎都忙忘了。
不过孙掌门也不生气,他决定自己去后山,挖一些小萝卜,晚上与肖师兄和师娘一起庆祝。
原来后山的小萝卜这么难挖。
它们长在山沟沟里,很难被发现,埋着小萝卜的土也硬邦邦的,孙掌门第一次来挖小萝卜,没有带工具,只是徒手刨,结果指甲盖都裂了,也不过才挖出零零散散的几个罢了。
“挖小萝卜应该有什么特殊的技巧,肖师兄也许知道哪儿的小萝卜最多,今晚回去要好好问问他,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时间带我去后山。”
这样想着,孙掌门带着为数不多的小萝卜回门派。
在山泉泉眼处将小萝卜清洗干净,孙掌门背着木剑,一路寻到了万寿宫外。
万寿宫内,师兄们齐聚一堂,神色严峻。
和两年前那晚如出一辙。
不同的是,这次师娘坐在了曾经师父坐的位置上,而原本师娘的位置,则是肖师兄。
见到孙掌门回来了,师娘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招呼着孙掌门进去。
孙掌门也隐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默默地攥着装着小萝卜的口袋,一言不发地走了进去。
肖师兄伸手捏了捏孙掌门的肩膀,道:“明日师兄就要下山,去和师父一起杀鬼子了。”
孙掌门低着头问:“鬼子还没杀完吗?”
“鬼子非常狡猾,而且我们当中也出了许多给鬼子带路的狗汉奸,师父他们需要我们的帮助。”
“那……我能去吗?”
“不行,”肖师兄斩钉截铁地说道,“你要留下来好好练剑。”
“为什么?”
“传承不能断。”
第二天,肖师兄带着一大批师兄,急匆匆地下山了。
孙掌门站在山门处与师兄们道别,直到最后他也没有问肖师兄,后山哪里的小萝卜最多。
崂山上变得更加冷清了,师娘日渐憔悴,无心督促弟子修炼,剩下的师兄们也开始偷懒。
只有孙掌门坚持练剑。
在积雪融化的春天里,在蝉鸣刺耳的夏天里,在落叶纷飞的秋天里,在寒风呼啸的冬天里。
本就黑白的照片开始泛黄,折痕处的画面慢慢缺失。
有一天,师娘也带着师兄们下山了。
下山的那天,师娘剪掉了长发,眼神如同男人一般坚定,她叮嘱孙掌门要好好练剑,便一去不返。
崂山,只剩下孙掌门一人。
孙掌门坐在万寿宫的门口,看着手里斑驳的老照片,一股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将他吞没。
他不明白,为什么师父他们全都食言了,说好了春暖花开就能再见面,可这都多少年过去了。
肖师兄他们也是,下山时急匆匆的,连他的生日都忘了。
孙掌门有点想师娘做的窝窝头了。
“好好练剑……好好练剑……只要我好好练剑,师父、师娘、师兄他们就全都会回来。”
孙掌门擦干眼泪,拿两块石头夹住照片,然后提起木剑,在黄杨树下默默舞剑。
仿佛那些离去的人都回来了,他们全都坐在万寿宫门口,陪伴着孙掌门成长。
直到有一天。
孙掌门把陪伴自己多年的木剑埋在了黄杨树下,背上了一柄师父早就为他准备好的法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