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只要一扯到城里人,牛进仓就很有话说。
比如海鲜饭店那条巷子,有两个住对门的瞒着家里人悄咪处对象,那男的为了能光明正大给那女的家门口扫地,愣是天天从巷口扫到巷尾。
那会他还寻思城里人真是爱干净爱劳动,要不是朋友嘴一句还不知道呢。
提到朋友,牛进仓又得得意洋洋的提一嘴自己是如何从那一次接线员测电表的法子发现了如何偷电,已经有人实测有效巴拉巴拉。
一顿饭吃了四十来分钟愣是都没下桌。
本队有个老社员挑着两大担子的柴火,本来路过瞧见门敞开着只是打声招呼,现在已经换了六次肩了愣是还挪不动脚步。
女人们看不过去了,拎着板凳过去喊着卸下来坐坐再走。
老社员又叨叨不坐了不坐了,家里还等着柴火了,要赶紧回去。
话是这么说,脚步没挪动过,直到牛进棚撂下筷子起身说要把那斤羊肉送去给老太太看看,而牛进仓也叨叨着要去找民兵队长,这饭局才算真正的散了。
兄弟两帮着老社员把柴火扛回家,然后又去了一趟民兵队长的家。
这家子早就吃完饭了,都把草席板凳啥的搬到院子里纳凉唠嗑了。
牛进仓就跟人说城里人开始暗搓搓买粮的事儿,商量着要不要开始加固农具,民兵队伍也要开始训练起来。
末了粮食荒都用得上。
又有路过的社员被吸引凑了过来,一边听一边抠民兵队长家用来支撑灯泡树枝的树皮。
等民兵队长起身说至少得先找徐水生商量时,一抬头就瞅见那光秃秃的树干还有满地的树皮。
跟着听热闹的社员自然要去听后续,一同朝着徐水生家里走,半路上碰见正主了。
老牛家有徐老太,是最早知道要粮食荒了的。
牛进棚拉回来的粮食里头也有徐水生那一家的份。
徐水生寻思既然城里也开始有苗头了,现在防卫起来不会太突兀。
他想事儿就无意识的踱步,其他人也就跟着他走,听听咋回事。
徐水生决定先动员本生产队的基干民兵。
每个公社都有三个大的武装民兵,每个大队成立一个武装民兵排,其余大队的民兵,都是属于基干民兵排。
人又去问民兵队长,队里头现在武器储备。
倒不是为了对付老百姓,主要是形势一紧张肯定有人下来查,有一年上头下来查子弹,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一堆人猫腰在汽车灯前数了好几回。
武器有人保管,民兵队长把人喊过来
那一家子嗅着有事发生,拖家带口来凑热闹。
保管武器的说了,目前生产队有十三支半自动步枪,两支冲锋枪,五百发子弹。
因为是海岛,还有一台高射机枪,前几年还对模拟空靶进行打靶呢。
徐水生点点头,叫今晚就把子弹收上来,明天他交给公社民兵连。
“为啥啊?”黑暗里冷不丁有人问。
徐水生一扭头发现不知道啥时候半拉生产队的人都跟后头了,再定眼一看,不知道啥时候走了六七公里,都走到红星生产队的地盘来了。
一拨人又开始往回走,刚好和夜色里匆匆而来的人打了个照面。
牛家兄弟两认出是妹妹牛翠兰。
牛翠兰走夜路本来就发憷,想着早点去接儿子,又想着不落明儿的课才硬着头皮夜行。
全是熟面孔人就不怕了,叨叨干啥那么多人。
其他人也叨叨怎么那么着急啊,牛家兄弟还得问一句妹妹的公公怎么样了。
牛翠兰叹气啊,叨叨拔个鼻毛没想到问题那么严重。
夜色中,又有几扇门打开了,几条人影贴过来听咋回事,鼻毛怎么了?
牛翠兰还急着上老太太家里头去呢。
牛进棚说外甥搁家里头跟其他孩子一块玩抓石子。
不过人手上一直拎着那一斤羊肉,也得去一趟荒屋。
徐水生也得去一趟荒屋,跟老太太说说生产队民兵防卫的事儿,顺便喊话,“都回去睡觉,没什么大事!”
效果不大,社员该跟还是跟着,就这么跟到了荒屋。
大晚上的老太太居然不在荒屋。
问题也不大,保不齐上厕所去了
这会正主正在村门口溜达。
以往这时候各家都已经熄灯趴被窝,徐春娇并不知道家里杵着一群人。
她在等李志国,脚边放着两麻袋大米。
黑灯瞎火的,远处却有车灯徐徐照来,快到先锋生产队却关了车灯,只从隐隐动静中可察觉还是在前行。
忽的,轮胎碾压地面的声消失了,连带着发动机的嗡嗡声也一并隐入黑暗。
玉米地旁,镇子里的民兵连长压低声音问:“前头真有人?”
司机笃定点头,刚才在前头走呢。
民兵连长沉吟着,“让老百姓先走,上头的意思是悄无声息的去拿黄金,再悄无声息的走掉。”
车子蛰伏不动,静静等待着。
前方几百米,李志国猫在玉米地里。
玉米地现在快一米高了,玉米叶撩得人刺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