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语人很快找了过来,而且不止一人。
中原虽然与波斯早有往来,但毕竟相隔万里之遥,语言不同。
只能将汉语翻译成突厥话,再由突厥语转译为波斯语。
古书所谓九译之贡,所能传递的话语,恐怕只剩下几句问好之语能够转译清楚。
余者,恐怕都是译语人的私货。
“杰哥儿……你可来了,找了半日,总算找到精通汉语突厥语的人,可累死我了!”李义府大倒苦水,引着一脸茫然的俾路支来到一座书房,熟练地点燃灯烛,开始会谈。
哥舒杰打着哈欠,一脸困倦道:“军中那么多突厥人,何必叫某来,睡得正香……”
“回头请你吃长安务本坊的烧羊肉,列位相公的口味,如何?”李义府一咬牙,下了血本。
哥舒杰顿时眼前一亮,捋着颌下卷曲胡须,笑着端坐席间,显然是被收买成功。
李义府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看着俾路支琥珀色的双目正色道:“奉楚王命,与波斯使者有事相议。”
哥舒杰点了点头,把李义府的汉语译成突厥语。
他本是突厥部众,一座小部落的可汗幼子,现任安西都护府兵曹参军事
贞观四年迁居长安,还取了个汉名,唤作李杰。
只不过,无有天子赐姓,有司官吏也不敢将“李”堂而皇之的用上。
因此,户册兵籍之上,写的还是他的突厥名字。
当然,袍泽同僚之间,更习惯唤他为:杰哥儿。
哥舒杰将汉语译成突厥语,旋即另一名译语人将突厥语译成波斯语,转述给俾路支。
随后俾路支听到话语,用波斯语作答,商谈一直持续到深夜不提。
长安楚王府中,众楚王府属官的家眷齐聚。
对外的理由是,王妃头七。
但是,实际的原因,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楚娘双目含泪,望着安西方向,心中百般纠结难以言说。
自从得到天象有异,天子下诏命楚王归京的消息,楚娘的脸上便再也没现过笑容。
身在皇家为侍妾,楚娘就算政治敏感性再差,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典兵在外的亲王还朝,难道难道能够以亲王主动放弃兵权,享受安乐结束吗?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久掌权柄,难道可以轻易放弃吗?
何况,就此放弃的还有对皇位的争夺。
兵权在手,再不济也可以殊死一搏。
正如今上,兵发玄武门前,已然派遣心腹返回洛阳,典兵聚将,已然做好了政变不成,挥师函谷打内战的准备
。
楚王若是留在安西,就算事有缓急,天子无可奈何。
毕竟,天子不可能坐视三千里西域再一次离开朝廷控制。
而屡试不爽制衡手段,在此时却也派不上用场。
原因很简单,安西三千里山河,皆是楚王置之死地而后生,奋勇死战而打下来的。
赏赐将士的钱帛,没有动用朝廷一文钱。
对有功将士的晋升,亦是在安西便以完成,吏部、兵部不过抄录而已。
受楚王的赏赐,自然为楚王效力。
先诛其王,后灭豪右。
上行下效,西州上下以楚王的举动为榜样,几千颗人头落下,西州已经被楚王一席打造的如同铁桶一般。
针扎不进,水泼不入。
面对西突厥的兵马,犹能战而胜之。
楚王能征善战之名,在长安俨然赶上李靖李世勣二位将军。
就算朝廷有心兵发安西,也要掂量掂量,远征七千里,对面是能征善战,控扼三千里的楚王,能否一战而胜?
所以,众人相聚楚王府中,便是为了想方设法,不让楚王归京。
甚至,影响朝廷,让天子收回成命。
“娘子……”婢女为楚娘梳妆发髻,轻声呼唤沉默不语,仿佛老僧入定的楚娘。
楚娘轻轻摇了摇头,将铜镜拂
拭干净,低眉轻语道:“无事。”
与此同时。
洛阳宫中,天子凭栏而立,身下是百尺高塔。
“楚王……”
王德躬身肃立李世民身后,沉默不语,似乎木头人一样。
“王德。”李世民缓缓踱步,绕着高塔转了一圈,望着西面延伸天边的滔滔黄河水。
王德叉手上前,轻声应道:“奴婢在。”
“汝说……”李世民摆了摆手,示意王德起身,看着宫阙间严密布置的卫士,轻声问道:“楚王会奉诏归京吗?”
“这……”王德顿时脸色一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首连连。
“奴婢刑余之人,得幸侍奉天子,岂敢多嘴天家之事。”
“此间并无外人,汝说吧。”李世民默默摇头,将腰间宝剑出鞘,对着月影默默擦拭。
王德顿首道:“此军国大事,请陛下与诸位相公商议,奴婢不敢语。”
“兼听则明……汝也算与楚王相识日久,朕让汝说,汝便说。”
王德见李世民如此,只得勉强开口。
“奴婢以为……楚王恭顺孝敬,必不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