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鹏飞对文章和字体的要求,其实并没有其他老学究们那么高,当然,这也跟他的为人准则有关系。
若是单论文学水平的话,崔鹏飞其实是没有岑夫子高的,甚至崔鹏飞对儒学的很多思想观点都是持批判反对态度的。
他为官之初曾写过一篇名为《科举论》的文章,其内容点名科举取仕不该以儒学经义作为唯一标准,应当适当削减四书五经占比,加入且加重其他诸如兵法、律法、建造冶铁等等更为经世致用的科目,同时也对科举文章将来可能会形成固定结构体系表示了担忧。
历史的发展证明了崔鹏飞文章的前瞻性,然而于当时乃至如今,他这篇文章得到的只会是攻讦批评和所有读书人的敌视。
也好在当时天下还没有统一,暂且只打下了南方正在向北推进的启元帝又是草根出身,读书认字都是从造反开始的,他对孔孟儒学没有什么崇拜,只是拿来当稳定统治的工具,这篇文章他甚至是在妻子,也就是如今的太皇太后房里看到的。
启元帝觉得崔鹏飞是个人才,帮忙压下这篇文章没有让舆论发酵,还重用了崔鹏飞,带着他一起打天下,登基为帝后更是越过一众老臣,让年纪轻轻的他当了文官之首,撒手人寰之际还封他为三大辅政大臣,足以可见启元帝对崔鹏飞的信任爱重。
不过即便在启元帝的插手之下,《科举论》没有流传出去,但当时朝堂中该知道的都知道,崔鹏飞早已经被儒生除名了,当年他能那么顺利的被赶下相位,何尝没有这些人的推波助澜呢。
正因如此,桃李满天下的岑夫子被视作当代大儒,同样也算是教导过不少人年龄还比岑夫子大不少的崔鹏飞却没有这个名头。
只是那些人大抵死也没想到,当权者想要的不是废了他,而是借废他之名直接废除相位。时至今日那些家伙已经被崔鹏飞差不多都熬死了,而他也对虚名早已没有了留恋,没有要为自己正名的意思。
总而言之,崔鹏飞是真的不要求文章要辞藻华丽展现文字优美,但要求低不代表没要求。薛瑾安文章的惨不忍睹甚至让崔鹏飞都忽略了他字体本身的缺陷。
崔鹏飞是真的有试图教会薛瑾安写文章。
然而他的教导只实行了三天就结束了,这三天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教写文章从学生入门到老师入土。
不是老师不努力,实在是老师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看薛瑾安的文章,崔鹏飞的情绪每每都要来个在悬崖来回跳般的跌宕起伏,如此三天之后,本来风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的崔宰直接躺床了。
老大夫一把脉,便忍不住劝道:“都一大把年纪了犯不着跟小辈计较,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理儿孙你享福!您若听我一声劝,长命百岁不敢说,九十岁我保你活。”
八十大寿都过了的崔鹏飞:“……”
“罢了罢了,七殿下又不需要科举,文章写得如同冤鬼索命又有何妨?往后上朝了封王了,大臣们难道还能写折子参他吗?他
下。”
这原本是医者考核的制度,不管什么病都能医治就是十全,十全便是上上等、完美。而在他们看来,薛瑾安就是什么难度的题都能做,都难不倒他,非常符合十全的评价。
其实一开始称得是十全先生,只因他们认为能回答这样题目的薛瑾安必然不可能是个小年轻,很有可能是户部或工部的官员——毕竟户部掌天下钱财户籍,对各地的税收状况都十分了解,而水利、屯田各项工程等都归工部管,若是对大启各地风土人情最了解的,当属工部。
还是后来有人提出薛瑾安每次出现的时间都是白天,好像根本就不上值一样,后面问的最多的也是策论题,大抵是个学子,这才开始改口叫十全公子。
也正是因此,也有人开始怀疑十全公子的真实性。
最开始提出质疑的是国子监中一名京城贡生,他在茶楼之中振振有词道:“此题目计算量之庞大非是常人所能及,若当真有这么一个人,户部岂需要如此多官员运转?只叫他一个人,这天下账目便都能算得清清楚楚,如此厉害,我久居京中却竟然没有听到过任何风声,这岂不可疑?”
“再且说,想要寻到他踪迹之人何其之多,至今却无有半分消息,就像是……从未曾有过这般人呐!”他说到这里斜眼觑着一桌同乡会的举子,嗤笑了一声,意有所指道,“小生瞧着,倒像是有些人故意生事,抬高身价呀。”
“你!简直是血口喷人!”同乡会众举子被他这指桑骂槐的侮辱气得脸红脖子粗,瞪大的眼睛里都要喷火。
忽而有人朗笑出声,众人循声望去,便见二楼靠窗的位置坐着一行五人。这五人中有人着锦衣华服;有人着一身浆洗到发白的衣衫;有人粗犷如武夫;有头发掺着白色的中年儒生;还有尚未及冠的少年人。
看着根本不像是能玩一块的人,偏偏就凑在了一起。
笑出声的是那锦衣公子,便见他大冬天手里捏着一把折扇,扇骨轻轻敲击桌沿,笑问道,“这冬日里竟然听到蛙鸣之声,当真是难得稀奇。”
“什么蛙鸣?”听到他说话的众人都疑惑地侧了侧耳朵,那位京城贡生也是如此。
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