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小花厅,静悄悄的。
细雨的全部心神都凝于竹笔上。
苗妩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静下来的细雨,让她有几分陌生。
那个跳脱的、毒舌的、脸皮奇厚、翻脸如翻书的小道士,竟让她觉得沉稳?
眼花了吧。
苗妩移开视线,不再看细雨。
她的目光落在了大白身上。
大白仍然卧在窝里。
不是它不想动,是因为它被细雨贴了个定身符,还被噤了声。
为了避免它突如其来的嘎嘎大叫,或者是拍打着翅膀在二楼的小花厅里滑翔,细雨先下手为强。
大白不能动弹,不能叫,小黑豆眼冲着苗妩眨巴了又眨巴。
苗妩不动声色,又移开了视线。
大白:……
细雨没有注意到外界的动静。
随着墨痕延伸,她陷入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中。
有点像八岁时,自己画出那张被师父都称赞的隐匿符时的状态 。
手中简陋的竹管,蘸上了带有血液的墨汁,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不再由她来控制。
从小纸脑袋的正中间开始,先是右耳、右半边脸的轮廓,脖子、右肩、右臂、右手腕,一只小手成形……
手腕悬空,竹管被握得笔直,细雨沉浸心神,继续画下去。
染墨的尖端,沿着右腿轮廓描了一圈,右腿成形。
小纸的左腿缺失,可细雨没有丝毫停滞,笔下墨痕延伸,画出了左腿。
左手、左臂、左肩、另半边的脖子、左半边脸、左耳……墨痕终于又回到了起点。
墨痕会合的时候,黄纸符上一道灵光闪过。
画纸为灵,灵成!
竹管笔“啪”的一声,断成两截。
细雨仿佛脱力一般,直直向后跌去。
苗妩身形一晃,将人扶住,把椅子拉了过来,把人塞进了椅子里。
画纸成灵,是道家玄术,却不是烂大街的玄术。
许多修道几十年的老道士,也未必能画纸成灵。
没想到,才十三岁的小道士,估摸着修习玄术也没几年,却真让她画成了。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细雨,这个小道士,不简单呐。
细雨原本红润的脸蛋,已经变得苍白。
画了一张纸灵,将她的真力耗得干干净净,她还是有点大意了。
到了最后一点时,她几乎是强撑着,才没有断笔。
上一次她尝试画纸人,和今天的状态截然不同,也怪不得上次不成功。
细雨调匀呼吸,睁开了眼。
小纸已经趴在了画成的纸人旁,看个不停。
“小纸,眉眼耳口这些,等我真力恢复了,再给你画……”细雨对小纸道。
小纸扭过头,对细雨连连点头。
细雨轻舒口气,闭上眼,盘膝坐在椅上,开始调息。
苗妩站在一侧,顺手拿起桌案上的那枚银锭,把小纸和画成的纸人压住,转身下了楼。
细雨的调息,一直持续到天色欲晚。
睁开眼的时候,就闻到了从楼下传来的香味。
细雨从椅子上一跳而起,蹬蹬蹬的跑下楼。
“苗姐姐,有什么好吃的?”
吃饱喝足,细雨精神头十足,跟着苗妩上了楼。
苗妩一挥扇,楼上的铜灯便被点燃。
莹莹火光,照亮了楼上小花厅。
见细雨上楼便走到桌边,苗妩挑挑眉,“这会儿便要画五官?”
“画吧,小纸都等急了。”
细雨拿起银锭,让小纸背靠银锭坐在桌上,断成两截的竹管笔,正好压在它身上,防止从窗口吹进来的夜风,将小纸刮跑。
“那你自便。”
苗妩进了自己的房间。
小花厅里,细雨打开包裹,取出了师父为她准备的那支毛笔。
瓷瓶里的墨汁,亦倒入砚台中。
细雨把小纸重新托于掌心,一人一纸对视。
“小纸,该为你渡灵了,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小纸乌黑的眼珠盯着她,摇摇头。
你也知道,我只看过师父替你换了一次身体,我没有做过。万一失败了,你就没了。”
小纸点点头。
对她这么有信心?细雨心情大好,“那好,咱们就开始?”
小纸继续点头。
细雨哈哈一笑:“好吧,其实也就那么一说。毕竟我可是幸运的很,你跟着我,你也是幸运的小纸。”
小纸第三次点头。
它也觉得它很幸运。
在细雨触发缩地成寸符,旋转消失时,它没有被刮成碎片,而仅仅刮掉一条腿,它很幸运。
小纸在左,新画的纸人在右,细雨提笔、蘸墨、落笔、念咒:
“以血为引,画尔之眼。”
“以血为引,画尔之耳。”
“以血为引,画尔之鼻。”
“以血为引,画尔之口。”
随着咒语,小纸人的五官一一呈现。
五官画好,便到了最后一步——把小纸的灵,移到新的纸人身上去。
细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