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老太爷流放的时间是冬季。
如今已是深冬,白日里的温度都有零下10度,寒风凛冽,如刀子一般的刮在人的脸上,似乎要将这群囚犯剥皮拆骨,熬死在流放路上。
明老太爷身穿白色囚服,手上戴着沉重的镣铐,跟随着队伍出城。
他的前后都站着熟悉的伙伴。
曾经在朝堂上说一不二,高高在上的同僚们,如今像个牲畜一样被人锁住了喉咙,拴住四肢,拖拽着前往一个偏僻之地。
如果运气好一些,他们会在流放的路上死掉。
运气不好一些,他们会成功的抵达那个寒冷的北方,然后像个牲畜一样的被关在那里劳作,如此一生。
明老太爷双目失神,麻木的向前走去,脑子里走马观花般的闪过了自己这辉煌的一生。
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看着那高高的城池。
仅仅两秒,前头的刑犯拖拽着他往前走去,看守着他的劳役声音催促,鞭子唰唰作响。
他立刻跟随着队伍行走,可还没过多久,熟悉的声音渐渐进了。
“等一等!等一下!”
这不是他的错觉!
立刻回头,心跳如鼓。
在明老大人期盼的眼神之中,姜泊乘马而来,白色的狐毛大裘遮挡住半边脸颊,露出了冻的发红的鼻尖。
穿着打扮,看着是个贵人。
牢役谨慎地并未驱赶。
小橘子拿出了大皇子的印章,为师徒二人赢得了宝贵的说话时间。
“……老师。”
是姜泊先开口的,他明显不知道该说什么。
或许应该质问,伤感,歇斯底里。
可那样复杂的情绪,却在看到年过半百的老师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单衣时,渐渐的沉寂了下来。
他沉默的解开了狐毛大裘的扣子。
披在了老师的身上。
可明老太爷肩膀一动,上好的狐毛大裘掉落在地,洁白沾染上了尘土。
姜泊喉结滚动,半响才答:“身子要紧。”
“大殿下特地来找老夫,该不会只是为了关心老夫的身子吧。”明老太爷的话语中暗带嘲讽。
这与平日的他截然不同。
在尊贵的大皇子的印象中,老师公正,严谨,慈祥而又一丝不苟。
在父皇征战四方,无暇他顾之时,陪伴在幼小天真的大皇子身边的,永远是老师。
老师总是体贴而又仁善的,不会像如今这样,刻薄,尖酸,攻击力十足。
“……您是在怪我没能救下您吗。”
“是。”明老太爷毫不掩饰,“你比我想象的还要优柔寡断,我纵使已经知道了你的性子,却没想到你能废物到这种程度。”
“保不住我,也得罪了你的父皇,大皇子,在这场前朝的争夺之中,你输的一败涂地。”
毁掉册子保护他,是大皇子的一条路。
献上册子表达孝心,也是大皇子的一条路。
他有那么多的路可以走,却因为自己的犹豫不决而败北,将自己放置在了如此被动的地位。
陛下打了大皇子鞭子,关了三月禁足。
二、五皇子趁此机会露头,疯狂的瓜分大皇子的势力,听说在这次考试中成绩都很不错。
“而你,两边都想要,却两边都得不到。”
姜泊面色苍白,后背才刚刚愈合的伤痕似乎又裂开了,寒风钻进了他的衣裳,刺的他伤口痛的厉害。
手悄悄攥紧。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买官卖爵,贪污受贿,结党营私。
一桩桩一件件,罄竹难书。
明老大人却显得很平静,那张沧桑的脸上满是洞穿世事的淡然。
“因为权力。”
说实话,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年轻时,他也像面前这个少年一般,有着满腔豪情壮志,立志要做出一番事业来,造福百姓,名流千史。
可慢慢的他却发现,按照家族长辈的步骤来,他的人生会顺遂许多。
钱财,美色,宝物……凡是他想要的,都能够出现在他的面前。
只需要稍微放弃心中的坚持,就能够走上一条登天的坦途。
反之,前程一片黑暗。
他似乎没挣扎多久,就向家族长辈投降了。
他学着放弃自己的良心,跟着成功的长辈去学,吸食弱小,壮大自己。
然后去诱导新的一代,培养年轻的血液走上这条道路,为家族外头的闪闪发光的牌匾增砖贴瓦。
姜泊是不一样的。
像年轻时候的他。
他闻到了姜泊身上浓重的血腥味,知道他伤势未愈,强撑着来送他。
他看懂了姜泊眼神中的疲惫和求救。
正如从前无数次,安抚那尊贵的大殿下一般,他应该安慰这个在短时间内世界观严重崩塌的孩子。
可想到明家的后辈,想到那位太极宫中高高在上的帝王……
大殿下来此,是陛下的授意。
陛下想看到的不是这个。
这一次,大皇子仍然输给了家中子弟的前程。
“大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