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饼张心里头委屈,自己家的生意一大早的时候做的好好的,今儿不知道为啥老街的人气旺了不少,本想着可以多卖一点油饼,却被这不长眼的老秀才给撞翻了吃饭的家伙。
好吧,隆秀才的确是个瞎子。
谁犯得着和一个瞎子斤斤计较,隆秀才游荡在东市外头的老街不少年头,和街头巷尾的商贾也都熟门熟路。
拍了拍油亮油亮的大脑袋,油饼张嘴上厉害,手上则是翻箱倒柜的从小摊上翻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粗陶罐子。罐子里头是熬制好的猪油膏,这玩意油饼摊子上缺不了,但熬制猪油也要猪肉,都是成本钱。
老街上跌打损伤,伤筋动骨的事儿不少。
只要不是太严重的,这里的人都舍不得花钱请医师。
都是穷苦人家谋生,讨要一口饭食罢了,去瞧一瞧大夫,小半月的营生入账全部见了底。长安城里的医馆很贵,虽然有座名医堂可以逢三差五的开门义诊,但一旦开门,注定人山人海。
能否排到位置不一定,老街的人了,那么一整天就没有了生意。
除了一些疑难杂症,重病害疾。
这条街上的人都是简单的用一些土方子处理一下,或者找找游历的赤脚医师,开几副汤药吞下。油饼张翻腾出来的猪油罐子,就是老街的土方子。遇到烫伤一类的,往伤口上均匀的涂抹上猪油。每天涂抹三次,过个两三天就又变得活蹦乱跳起来。
这种土法子,省钱,也挑人。
老街上讨生活的多是身糙体壮的粗糙汉子,经得住摧残。
嘴硬的将手上的猪油膏递给隆秀才,油饼张当是自认倒霉了。
损失了这一锅菜籽油,回家再熬新的耽误时辰是耽误了,好歹能赶上一些生意。
地上,隆
秀才捂着自己受伤的地方,还在经不住哀嚎着。
他是个瞎子,哪里能自己站起身来。
“阿翁,这这是怎么了?
小糖,快去把阿翁扶起来,老人家受了这样的伤最好还是带着他去看看大夫。”
油饼张的油锅被掀翻,附近看热闹的不少,但没有一个人愿意沾染这样的麻烦,站出头来管一管。市井上的事情,大家都门清,油饼张和隆秀才也算是相熟,这种事无非是吃一个哑巴亏,自己认了。
但若是真的有愣头青站出来说句公道的话,老街上的这些商贩,很快就会统一战线。
将今儿这事的认赔,麻烦,全部将由生人担了。
心里头一喜,本想着今儿遇到了一个愣头青,冤大头,油饼张刚刚想将这事儿的赔偿全部赖到人家身上,既然想要逞英雄,管一管不平事,总得付出一些当英雄的代价吧。
满心欢喜的转过头,下一刻,油饼张的脸色僵住了。
他默默吞咽了一口唾沫,心里准备好的脏话和委屈全部随着那口唾沫咽了下去。
声音温婉,相貌也是清润怜人。
回头看到了如此好看的一个小娘子,油饼张心里的咒骂话全然说不出来了。
这种生活在老街上的小摊贩,多的是市井混混儿谋个生计。
平日里真要遇到了有些姿色的小娘子,不但会从身后评头论足,讨论一下哪里该翘,哪里平了,激动的时候还会吹几下口哨,调侃的那些小丫头片子,蹙着眉头轻骂一声登徒子。
为数不多的乐趣,也就这点乐子。
然而此刻映入油饼张眼眸里的这个姑娘,让他的心里全然生不出调侃的意头。
明明应该是步入中年,家
里幼子都能抱着陶罐去打豆油了,可偏偏油饼张看着这姑娘的面容,竟生出了少年怀春的羞涩和慌乱。他只觉得这姑娘身上有几分相似的味道,像是曾经他小时候在老家村子,偷偷瞧见那磨豆腐的小嫂子一样。
心里头回忆着过往,鼻子却真的嗅到了一丝甘甜的豆花香。
心里完全生不出想要讹人的念头,看着这姑娘身边有些粗壮的丫鬟扶起瘫在地上的隆秀才,油饼张不停的扰了扰脑袋,想说什么却又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哎呦,哎呦我这把老骨头嘞。
听这声音,你还是刚才那个女娃娃吧,你这丫头菩萨心肠啊,没有想到我老秀才今儿能一连被你帮了两次。刚才姑娘你偷偷摸摸塞我的那一小锭银子,老秀才羞愧,领了这恩情。
不过看大夫什么的,就算了吧。
姑娘你外地过来不久,不知道长安这里的医馆有多贵。老秀才我这把老骨头,现在也是粗糙身子,犯不着那么金贵,油饼张把猪油膏给我,我回去自己涂涂就好了。”
小糖糖有力的搀扶下,隆秀才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来。
他翻着白眼,手轻轻地握住松木拐杖。
扶着老秀才,看着他的白眼,小糖糖忍不住也翻了翻。
好个贼老头,什么叫做今儿有缘分,一碰就碰到两次。刚才要不是你一老远凑见了咱俩,故意碰翻油锅,引起这一场闹剧,想着姑娘家心善注定会被吸引过来帮忙,咱能有这缘分。
不过不得不说,隆秀才对自己也是够狠。
这油锅是真烫啊,完全不带虚的。
真要是那种涉世不深的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