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秦骁见了佛郎机人。
与他所设想的完全一致,佛郎机人提出两个条件,第一在江浙地带开设口岸,佛郎机人可以直接居住、登岸。
第二是可以自由贸易。
秦骁毫不客气拒绝,这些人玩的套路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扯淡。
但是过了几日,朝中陆续有御史开始上书,请求准许佛郎机人贸易。
李长阳作为内阁首辅,奏疏都是要过目的。这一日他又看到御史曾贤上书,请求准许佛郎机人登岸贸易的折子,理由倒是清新至极,今年生丝大丰收,价格日日变低。
“文成,这两日怎么这么多人上书准许贸易?”
文成是徐茂书的字,他听了转过头,郑重其事道:“佛郎机人有银子。”
李长阳没吭声,朝廷缺银子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且大乱一起,物价飞涨,如今东南地区的物价还未恢复到原本正常价格中。
陛下起事后北方贸易骤然中断,虽然打了没多久就换了朝廷,可是一些富商还是受到许多伤害。跟地主不同的是,富商一般都要依附于权贵阶层。
所以一朝天子一朝臣,朝廷换代,富商也只能跟着换代。可是地
主不同,地主有地,而地不会跟着跑。
徐茂书叹道:“江南之地,盛产丝绸,而今丝绸在海外才是抢手货。所以他们当然乐意叫佛郎机人去江浙开口岸,这样他们根本不用把丝绸运到海外走私。”
李长阳家在西北,跟沿海的人尿不到一个壶里,所以这些事情上并不清楚,他完全没预料到丝绸在海外究竟能卖多少钱。
一匹丝绸内地也就是七八两银子,而在海外,低于一百两根本不会有人鸟你。
尤其是那丝绸如果是云锦、蜀锦之类的贡品,在海外跟黄金等价。
“贸然开海,违反祖……”
李长阳这话顺口就说出,才意识到秦骁就是祖,有个屁的祖制,尴尬捋须,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依了他们,开海后弊端多多。”
徐茂书道:“这些人为了一己之私,怎么会考虑那么多?还是陛下看得远。”
而他们的陛下呢,此时正在跟户部了解往年市舶司的情况,紫禁城后花园有处龙吟亭,依山傍水,建于半山,此时节正非常凉快,秦骁便喜欢上在这儿休息。
陈安带着几个大大的账本,秦骁正缓慢观看。
“这市舶司一年怎么
才收几千两银子的税?”
他翻看的是历年账目,看完整个人都不好,比如江浙余杭市舶司一年才收三千多两的税,这不是胡闹吗?
这么大个衙门,一年收这么点税能干嘛用?
陈安道:“陛下有所不知,这市舶司只是管着朝贡贸易,是以税收极低。”
秦骁懒得再看,余杭是最繁华的市舶司,水平如此,其余的不用看也知道如何。
“陈尚书坐。”秦骁指着凳子让他坐下,又屏退宫人,边喝茶边道:“陈卿在户部转了七八年,对此应当非常了解,像市舶司这样的衙门,设了究竟有何意义?”
陈安沉吟片刻:“陛下,不如此,那些朝贡藩国又该如何管理?那些藩国每次说是来朝贡,其实就是来贸易,每次都带着几十条船,无人管理会乱套。”
秦骁放下茶杯:“今日我正要跟你好好说说。朕看过历年税收,发现逐年下降,国库也越来越空,你就没想过这是怎么回事?”
陈安脸色为难,不知该怎么回答问题,动动屁股,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今日只有你我君臣二人,只当是闲聊,不用管其他,说吧,恕你无罪。”
陈安郑重起
身:“陛下,臣斗胆进言,望陛下不要怪罪。臣以为当今国库空空如也,罪魁乃是士绅,士绅不纳粮,引来民间诡寄飞洒投献,一遇灾年,知县收不上粮,只能逼迫小民,小民破产,次年更加收不上。”
秦骁道:“你说的这些朕都知道,要想解决问题也非常简单,方田即可,可是朕问你,当今朝廷里谁能主持如此大事?”
陈安疯狂摇头,方田?开什么玩笑?这不是胡闹吗?信不信派出去方田的人用不了几天就得横死地头,还查不出来是谁干的?
“所以你看,无人可用,而且说句实话,小农手里才几个子儿?收他们的税能收多少?”
陈安疑惑:“陛下,您的意思是……”
“扩大税源。”
陈安打个哆嗦:“陛下要收商税?”
秦骁摇头:“暂时不用动,还是市舶司的问题,陈大人这么多年担任户科主官,知道什么叫税收成本吗?”
陈安望文生义,秒懂,不过具体的细节却不大懂,是以先点头后又摇头。
“税收成本很容易理解,比如去一户人家收一石粮,首先你得派税吏催收,然后收来的粮还得运输,运输过程中还得承担损
耗。这么多环节,你才能收上几个税?”
陈安心中不以为然:“陛下,历朝都是如此征收。”
秦骁道:“历朝如此征收不代表就是正确,以市舶司为例,余杭市舶司有几个人?”
“官八人。吏四十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