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立春时节已经过去好些日子了,但是天气依然有些寒冷。
大地上的树枝照样是光秃秃的,小草还没有勇气从土壤里钻出来,看来距离真正暖和的日子还得几天。
这样的天气却把那些爱闹的鸟雀们像打秋千似的在树梢上不停地摆动,大概有些先知先觉吧?
在黄城县城大街小巷走动的人群中,穿戴破旧的乡下人似乎多了起来。
当然有的农民的生活略微有些变化,身上穿上了新缝的或新买的衣服。
虽然是新的,但样式永远无法和城里人相比,似乎无论怎么改变都无法遮掩住一个农民的朴素的印记。
农民的头脑里充满的都是经过黄土熏染过的散发着土腥味的东西,怪不得老是遭到城里人的鄙视。
在黄城县中学和地区中心医院所在的那条街道上显得最为繁华,原因是不少操着江浙一带口音的生意人和本地的一些小商贩们经营着从外面进回来的新奇的货物,最多的是衣服。
花花绿绿的时新衣服的确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很显然,经过贫穷和饥饿的黄城人如今可以买得起几件劣价的衣服穿在身上显摆自己的生活水平了。
国家已经停止了几种票证的使用,似乎想买什么都可以轻而易举地买到,买辆自行车再不应托关系找门路。
农民也从此可以像城里人一样享用这种属于他们的权力。
坐落在城西的黄城县中校园里一片喧闹,正好是中午放学的时候,住在城里的走读生像河水决堤似的从一道拱形大门洞里涌了出来。
部分学生手里推着自行车,说说笑笑,吵吵闹闹地从街道的相反两个方向涌去,不一会儿就散失得空空荡荡。
此刻,住校的学生手里拿着碗筷饭盒从不同的方向朝校门右边灶房外面的石棉瓦篷下面冲去。
有的用筷子敲着碗或着饭盒,撒下一路聒噪声。
大家还是很有秩序地排在各班指定的菜盆和馍筐前等候打饭。
打到饭的学生小心翼翼地从人群中挤出来,随便蹲在地上,狼吞虎咽地吃完了。
从伙食质量上看,显然孙少平那种艰苦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饭菜都是一个品种,一律都是劣价的洋芋、粉条和白菜煮熟后,再在上面漂上一层让人嘴馋的油泼辣子,几乎不放多少油水。
洋芋是用铁锨铡成的碎块儿,没有一点形状可言。
不过,每周至少有一顿菜里添上几片肉片,算是改善学生的伙食,不少学生就见不到一片肉,只能看到一层油花花,这样的味道就已经很像样了。
主食每星期四顿玉米面馍两顿白面馍,不过白面玉米面是市面上最为便宜的,甚至是发霉了的。
哎……毕竟都是从农村来的学生娃娃嘛,能吃上这样的饭菜已经相当的不错了。
当然,还有不少学生还是买不起这样的饭菜,每顿吃得都是从家里带来的被家里人晾干的干粮,被开水泡软,夹吃带喝就咽到肚里了。
这些家庭,目前就粮食而言,还有点长余,但是,经济上还是很短缺的。
像高三(2)班刘春韵就是这样的家庭
刘春韵真的是吃不起这样的饭食。
因此,她每周从家里带来一小袋子小米,每天上课前打上一壶开水,从壶口倒进去两把小米。
等到下课了,回到宿舍,把壶里的水倒出来一些,再把焖熟的米汤倒在碗里,泡上几块干粮就是她的一顿饭。
春怨的家庭真的很困难,她的爸爸得了胃癌,在地区中心医院里住了几个月,费了很多钱,大部分费用还是从村子里借来的,能借的人家几乎借遍了。
上一星期,医生好心劝说她们娘儿几个不要再费钱了,再怎么用心治疗,只能活几个月,不如早点儿拉回去吧。
正是这个原因,才使她的功课落下很多。
在父亲住院期间,春韵总是误上课去医院陪护父亲,马上就要考试了,可她突然觉得她以前学过的知识什么都不会了。
她想了很长时间,考大学那是不可能了,那就等到预考之后,就在城里找个临时工作先干着,为家里人挣点生活费嘛。
说实话,她太不愿意回到那个破烂不堪的家了,太不希望过那种农村人的生活了,她决心要在城里混下去。
今天,她一点儿食欲都没有,独自坐在宿舍的炕棱儿上,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心里不知想些什么,想得最多的还是爸爸去世以后,母亲和五个妹妹怎么办?
一个普通家庭连一个男人都没有,可想而知,这个家庭又有多么的脆弱!
泪水不止一次地从她的眼眶里滚出来。
但是,她必须振作起来,要给妹妹们带个好头。
她一边摸着晶莹的泪珠,一边在嘴边喃喃自语。她经过多少个日日夜夜的苦思冥想,决定自己一定要坚强起来。
当然,读书考大学估计不可能了,那就是说她在剩余的几个月时间里,务必多读些课外书刊,了解一下当今的国家形势和城乡的发展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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