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社,中年女人的到访打断了正在修稿的桂琴。
“可以跟我聊聊吗?”
桂琴看到许母后略有一丝惊讶,放下了手中的笔起身迎接。
“许姨。”
许母温和地对她笑笑,眼神温柔而怜悯的打量着她。
“羊城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可怜的孩子。”
这样的话,从父母出事后,入职报社工作的那天起,桂琴就从同事口中听过了无数次。
揭开旧伤疤的打击已经不足以让她悲痛了,挫折无法击败的人,只会一次次变得更坚强。
桂琴的表情平静的几乎是麻木:
“许姨这次来如果只是为了安慰我,那么谢谢你的安慰,我想要继续工作了。”
“不,不止是为了安慰。”
许母进门后便打量着办公室,桂琴在南河没有明确的住所,一直住在鱼龙混杂的旅馆也不是长久之计,入职出版社后,她就搬来了出版社里,白天在这里工作,写稿修稿,晚上就在这里睡觉。
这间小小的房间,有一张办公桌,有打字机,还有一张单人的小床,地方小,东西多,却仍然被收拾的井井有条,房间没有衣柜,就在墙上打了一排钉子,桂琴常穿的衣服和外套挂在上面,女人衣物颜色的柔中和了办公室里寡淡的冷,使这种简陋的摆设也别有一番秀气的雅韵。
许母用欣赏的目光从上面一一扫过,语气柔和说:
“桂琴,我这次来,是为了你和临风的事。”
“表哥?”
“对,你们的事,已经有人跟我说了。当初战乱,我们一家南河避乱,你妈妈跟你父亲给我们一家提供了不少的帮助,尤其是在临风的事业上……桂琴,我和临风爸爸,我们都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虽然现在庞家落难,你也有过一段婚姻关系,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
我们做父母的是很开明的,你跟临风只要彼此互相喜欢,我们完全支持你们举办婚礼,组建家庭,许家或许没有你们庞家当年那样的繁华鼎盛,但我们的家风严正,也很能包容,你尽管放心的嫁过来,我们一定会把你当自己家人一样接纳和照顾,完全没有必要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
桂琴越听越觉得荒唐和诧异,终于再也忍不住,开口打断了许母嘴里的话。
“等一等!许姨,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跟表哥之间清清白白,从来都只是同事跟朋友之间的干净友谊,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过跨越朋友界限的意思,我也从来没想过要跟表哥有什么,更别提是做出偷偷摸摸这种有辱门风的事。”
桂琴把事情讲的清清楚楚,她以为许母会明白,然而许母看向她的目光却反而更复杂了。
“难道你来找临风,不是后悔了当年悔婚的决定,想要跟他重修旧好吗?”
桂琴顿觉荒唐:“怎么可能,许姨,这种话再也不要说了,表哥那样好的人,不该被这样恶意的揣测侮辱。”
许母沉默了一阵儿,神情复杂道:
“你觉得是侮辱,没准儿他反而会欢喜。”
桂琴惊愕:“许姨,到底是谁跟你说了胡话?我与表哥之间清清白白。”
许母道:“也许你对他清白,可他对你呢?当初悔婚过后,不是没有小姐对他有意,可他全都不肯接受,在羊城时他尚且能拿迟早会回家,不忍心连累别人远嫁当借口,可现在回了老家,他依旧不肯议亲,反而是一次次的把时间都用来关照你。”
桂琴被她这番话说的心中无措:“也许,也许表哥是还没遇见喜欢的女孩子……”
许母苦笑:“桂琴,你说你对他无意,可你既没有给过他明确的拒绝,又一次次的在他眼前出现,甚至还住进他工作的地方,日日都与他相处在一处……你这样子,他怎么可能再喜欢别人。”
作为母亲,她是很了解自己儿子的。
上了几年洋学,许临风就自以为有了反封建的能力。
拒绝了所有主动上门的媒人和父母安排的婚事,口口声声喊着要自由恋爱。
可当桂琴说要嫁给他那一刻,许临风却没拒绝。
那个时候,许母就知道自己儿子的心思了。
后来跟庞家的亲事黄了,庞家又去攀了新的高枝,还跟许家疏远了关系,许母心中也有过怨怼。
但庞母偷偷自己掏钱给许母买了房子,安顿住处,桂琴也三天两头的往许家跑,帮许临风开办书社,扶持他的事业。
许母的那点不舒服,早就在她们这样像是补偿一样的一次次帮扶中,消失的一干二净。
在羊城那几年,许临风始终有几分消沉,唯有在桂琴去书社玩的那几天,能露出点笑模样。
许母看在眼里,惊在心里,很想把儿子拉走教训,警告他桂琴已经成婚了,不许他做出糊涂事。
但许临风又始终恪守礼节,桂琴也是一样,两人见面永远有第三人在场,清白的不能更清白,许母也从没找到过发作的机会。
如今,庞家出了大事,桂琴的婚姻也出现变动。
许母悲悯桂琴,却也暗中为她的儿子感到轻松。
许临风今年都三十了,许母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儿子都能满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