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朝结束到夕阳西下不过六个时辰而已。沈衿本不该为萧江冉担心。这个男人既然敢违背她的命令逃出齐光殿,那合该承受失去她庇护的代价。
只是她撑着头,有些疑惑地询问内心:你为何要将你的剑送给他?
罗绶看着天边逐渐坠落的斜阳,余光穿过窗棂落在她的书案前已经挪了一寸,桌面的奏折却停留在已批改的页面许久没有更换。她也时常疑惑,缘何她提剑便可杀敌,领军便懂兵法。思来想去没有明白便只能归咎于天赋异禀、生而知之。
但在她的梦里,时常出现另一个名字,沈衿。
沈衿的容貌看不清晰,连身材都笼罩着模糊的光晕。她总是出现在她的梦里。或站或躺,却不曾说话。直至萧江冉出现后,这个出现在梦里的沈衿终于有些许生灵的模样。
她常对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语气幽幽,但又能品出怜惜和悲悯。
她说:“放下吧,你可以重新开始的。”
罗绶知道,她在说自己扛起的摇摇欲坠的王朝。但是,她又怎么肯放下?
即便她的大罗耗尽她的最后一丝精血,她也会让自己腐朽的血肉成为大罗的养料。但凡有后人继承她的意志,帝国永不坠落!
再后来,沈衿就没有出现过,似是对她失望,不肯再入梦。
乍时的空荡无法用语言描述,她承认,有那么一段漫长的时间,她将沈衿认为是自己的独有物,甚至,她就是沈衿。
夕阳愈发鲜艳。
橙红的光芒照到她的脸上,深沉的黑眸中头一次映入了光的颜色。
沈衿抬起头,精准望向前来报告的下属。
他风尘仆仆,脸上是难掩的喜意。这人算是她培养的心腹,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现在嘴角都快扬到天上去了。铠甲沾满灰尘,连头发都混乱的披散在脑后,像个败将。
“你输了。”
沈衿笃定,坐直了身体。
“是殿下!我输给了她,您不知道,我不过十招便败在了他手下。”
下属捂着脸吸气:“就是不懂行情,明明是比武,每招都往我脸上揍。若不是我躲得快,殿下您最帅的手下可是要毁容了。”
沈衿咳嗽一声,斥道:“才疏学浅,被人打成这样,还不滚下去加练?”
“是!”
待人退出后,齐光殿恢复了宁静。
这个结果似乎理所当然,沈衿心想着,掏出了空白的圣旨。
刚准备提笔,就听见门扉处有声音传来:“殿下可是心疼他,责怪我动手不知轻重?”
齐光殿的大门被伟力关闭,恰好最后一缕残阳也坠落山底,黑夜,如期降临。
萧江冉倚着门框,看不清神色,不知站了多久。
沈衿:......
“我原以为殿下将您的剑赐给我,便是让我赢得漂亮些。”
他身上还带着尚未收敛的戾气,将剑横在了两人中间。
沈衿没管佩剑,抬头望向萧江冉:“可有受伤?”
不过四个字,便让人平静下来。
“不敢,明日还要出兵,哪有受伤挂帅的道理?”
沈衿放下御笔:“就这般笃定孤会放你走?”
沈衿挑起他的下巴,却只能从他的双眸里看见属于自己的倒影。
“孤不知你的来历,亦不知你的目的,如何将大军交给你?”
沈衿头一次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萧江冉垂着头,长发遮掩了双眸:“殿下不信我?”
沈衿不言。
于是萧江冉握住了她的手腕,朝她逼近:“但是殿下,您只能相信我。”
“殿下,赌不赌。”
萧江冉目光灼灼,他的双眸中似烈火灼热:“赌我,因你而来,会完成你的一切心愿。”
他向后退了一些,又恢复成如玉的君子模样,笑容灿烂如同春花,他一字一顿:“如果需要一个理由......”
“殿下,我于你,一见钟情。”
“那听起来,孤似乎更不该放你走了。”沈衿并未慌乱,而是整理褶皱的衣角。
“为什么?”
“舍不得。”
沈衿握住了桌上的宝剑。萧江冉将它擦拭得干干净净,甚至清洗了剑柄上悬挂的流苏。
“孤有的并不多。”沈衿握住剑鞘,衬得手背愈发洁白:“与你这般的......只有一个。”
“不该拘在孤的齐光殿?”
萧江冉不知想到什么,垂下头,耳尖又一次泛红。
他看见了被沈衿压在袖下的任命函,最后一行写着“帅之令,如孤亲临,不得违逆。”
嘟囔着:“殿下的齐光殿可不止我一个。”
沈衿起身,挪步至另一侧沙台:“若孤亲征,行至翠佳关。退敌,三战足矣,不出半年必得返。”
沈衿估摸了一个比较宽泛的时间,又往后放了片海:“半年为期,你比孤早回来一天,孤便由你赶走一个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