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善祥听完她的话,不由一怔,许久之后才开口道:“端庄持重、贞静贤德,这是女子生来便被教导该学会的,家中长辈有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呢?”
朱予焕听完不由一笑,她牵起胡善祥的手,和她对视许久,反问道:“既然这样过来是对的,娘为何还要纵容我长成现在这样呢?若您有心管制我,只能尊崇父母的女儿又有何办法?”
胡善祥被她的辩解堵得说不出话,只好道:“南唐时,大周后精通音律,引得后主荒废朝政,南唐亡国……既然嫁入皇室,便要恪守礼教……”
朱予焕微扬下巴,道:“那是皇帝不中用,一个人若连自制之力都没有,又无能担当重任,被人取而代之也是理所当然。”
胡善祥被她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堵她的嘴,朱予焕却已经摇摇头,道:“宫人们离得远着呢,听不到的。”
胡善祥不由长叹一声,道:“我当你入宫一趟,跟着你奶奶许久,学会了谨言慎行呢。”
“娘是亲人,在亲人的面前,自然无需谨言慎行了。”朱予焕理直气壮地说道:“再说了,若是天下只因女人坏事,那怎么这些皇帝都舍不得为了江山远离女子呢?分明是他们自己私心太重,借着女子给自己一个放纵沉沦的理由,事后便将罪名推卸干净,为人不耻。”
被女儿这样一说,胡善祥沉思许久,竟然也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朱予焕接着说道:“况且我爹又不是南唐后主,他要是知道别人这么看待他,肯定恨不得一箭射死那人呢。”
毕竟就算是朱高炽,在看到李时勉的奏疏之后,还让大力士扑断他三根肋骨呢,朱瞻基这个从小就跟着朱棣行军打仗的人,真发起脾气来恐怕也不好惹。
胡善祥看着朱予焕,终于哭笑不得地开口道:“你说你是被我纵容成这样的,可你这些歪理又是哪里来的?从小就在我的眼皮子下面长大,怎么会生出这般想法呢?”
朱予焕颇有些得意,又故作神秘道:“娘以后就知道了。”
胡善祥望着眼前的女儿,许久之后才道:“其实娘明白你想说的是什么。”
朱予焕眨眨眼,心里却隐隐猜测到胡善祥接下来会说什么。
胡善祥生在大明、长在大明,朱予焕所说的一切距离她太远太远,也太过“不切实际”,胡善祥不能接受也是在所难免。
出乎意料的,胡善祥开口道:“焕焕,你可以等等我吗……”
听出胡善祥话中的犹疑,朱予焕微微一愣,立刻道:“没事的,娘,这些事情本就是徐徐图之,不必急于一时的。”她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我还以为娘会拒绝……”
胡善祥摸了摸女儿的头,轻声道:“娘从来没有听别人说过这些话,也很久没有想过这些事情。”她的目光扫向远处,牵着朱予焕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起来,她开口道:“从出生开始,我们面前的一切都是别人安排的,真正能让我们选择的事情少之又少,即使是自己选择,也往往是为了家族、为了父母、为了兄弟姐妹……我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在这样的日子里沉默地活着。焕焕,你是第一个和我说这些话的人。”
此时此刻的女儿,比起是女儿,更像是可以和她说知心话、可以理解她的挣扎的好友,
朱予焕和她对视许久,道:“娘,即便真的成为皇后,也不代表你必须泯灭自我。就算如奶奶那样精明,可她也有自我,因为她有自己的底气……我就是娘的底气,有我在,娘就放心吧。”
胡善祥察觉到女儿掌心的温度,看着她明显还稚嫩的小手,又看了看她总是透露出坚定的眼睛,忍不住伸出手抱住女儿,道:“是娘拖了你的后腿。”
朱予焕安慰地拍拍她的后背,道:“娘,这不怪你,你只是没有选择。”她察觉到脖颈处有水滴划入,抱着胡善祥的手也紧了些。
胡善祥能够在这样的环境里坚守自我已经不易,身为古代妇女的她也没有避免怀孕的措施,她已经尽量对两个女儿负责,又何必逼迫她。
其实朱予焕只是希望自家亲娘都够缓解一下自身压力,毕竟她身体本来就不好,还总是心事重重,放在古代这样的医疗条件下,必然会导致短寿。
废不废后是一说,活得长点总是好的。
这几日连续审问黄俨,张太后时常叫朱予焕过去旁听,一下子揪出了不少心怀鬼胎的宫人,让朱予焕不由感慨汉王是真的有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汉王要没点家底,恐怕也禁不住这么败……这当然是开玩笑的,就算汉王真的有钱,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往皇宫里塞进这么多眼线,郭贵妃又不是筛子,掌管宫权不过月余,汉王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收买大量工人成为自己的眼线,要是他真能做到,早就在紫禁城内登基了。恐怕这其中有不少人都是张皇后在借题发挥或者是趁机灭口,譬如已经殉葬的谭氏身边的宫人,张太后连审问的过程都全部省略,直接下狱。
这其中的原因让人不得不多想,只是如今朱瞻基不在,张太后和负责监国的朱瞻墡便是权力最高的两人,而朱瞻墡代理监国又要询问张太后的意思,换言之,张皇后才是目前掌握大明最高权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