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姑终于松开了手。
这句话,只有他们五个人知道。
口里溢出的血不断往下淌,滴滴答答掉落,牙也染上了血,满口鲜红。
“我诅咒你,你将来……也一定会遭受背叛而死。”兰姑往后倒去。
姜遗光依旧无动于衷。
奇怪的是,兰姑刻意往下倒了个古怪的姿势。
她倒下去的一瞬间,消失了。
如果能再仔细地看,就会发现她不是消失,而是在落下的一刹那变得很小很小,落进了画中。
姜遗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慢慢扭头,看向某处。
九公子和黎恪在那儿。
他抬腿,向外走去。
……
黎三娘和凌烛走散了。
凌烛可怜她,又以为她奇货可居,想借此和她拉交情,但不意味着大难临头前还愿意护着他。
黎三娘也不气馁,没有人帮忙,她自个儿掀开了笼子,半截身体趴在木板上,吃力地伸手滑动推自己走。
她前方忽然掉下一个人,摔在她面前滚了几圈,黎三娘惊地立刻撑住手停下,却发现那人无比眼熟。
“兰姑?”黎三娘惊喜。
兰姑勉强支撑自己坐起来,见自己果然落在黎三娘眼前,亦有些喜悦。
黎三娘的喜悦不过转瞬,很快,她就发现了兰姑腰腹间渗出的大股大股鲜血,喜悦又变作了怒气。
“谁伤的你?”兰姑成了一只猫,自然不必穿衣裳,黎三娘一眼看出那是刀伤,那群人宠不会随意伤人,一定是入镜人干的。
兰姑从空中坠落,伤得不轻,加之姜遗光刺出的伤口,更是让她几乎没命。
“是姜遗光。”兰姑道。
黎三娘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兰姑勉强掀了掀唇角:“我也想这是个误会。但……不是误会。”
说起来,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
“我和他去了王宫……”兰姑把他们方才的事飞快告诉给黎三娘,末了,姜遗光如何变了脸色,如何得知他们之中只能活一人的消息,又是如何当机立断直接动手的事儿一并说了。
听得黎三娘既觉荒诞,可一想,姜遗光作出这种事,并不奇怪。
换成他们,放在他的立场,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三娘,我恐怕活不久了。”兰姑说完一切,虚弱地笑笑,“其实,我不该恨他的,他救过我,按理说,我这条命也是他的,他要收走,我不该有怨言。”
“可是……我还是不甘心……”兰姑喃喃地说,“我好不甘心啊……我以为,我以为……”
以为什么,她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黎三娘却听懂了,鼻头发酸,一时间泪如雨下。
“我明白的,我都明白。”黎三娘只剩半截身子,抱着她,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兰姑脸上,“我明白,你恨他,又不恨他,对不对?”
“对。”兰姑也跟着哭,哭着哭着又笑了,“我就是,很不甘心啊……”
他救下自己的时候,她是真的以为姜遗光渐渐学着成人了。
可到头来,他还是能毫不犹豫地选择杀死自己,手稳得很,一下都没有抖。
她忍不住想,如果那时候姜遗光表现出一点犹豫或者难过,或者掉一两滴眼泪,但凡他有一点后悔,她都不会恨他。
她该恨他,因为他杀了自己。
她又不能恨他,因为他不止一次救了自己。换做是她自己,在姜遗光的位置上,她恐怕也会这么做。
她想活下去,姜遗光也想活下去。
他们每个人都想活下去。
“别哭了,留着口气。”黎三娘也在掉泪,一边落泪一边劝她,“我听你的,我躲起来,不让他找到。”
说着,黎三娘费力地把兰姑抱起来,放在木板上。
载着她的木板并不长,只够放下半个人,黎三娘把兰姑上身拖进来,两条毛茸茸的腿和尾巴耷拉在外,她趴在兰姑身上,两只手撑着地往前滑。
她不知道兰姑是怎么落到自己身前的,但兰姑能进来,姜遗光恐怕也可以。
她必须躲起来。
以姜遗光的身手,自己完好时还能轻松制住,现在不行。
木轮在满是碎石瓦砾崎岖不平的地面滑动,吱吱呀呀作响。
第一城里恐怕没多少人了。
按照兰姑说的,姜遗光无意间杀死了绝大多数禽鸟走兽,除第一城以外的人也死了大多半。那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这个世界像一幅奇怪的画,分不清是在画里画外,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姜遗光还在那棵奇怪的树下,他想要杀死第一城所有的人,只需要和之前那个树下人一样,轻松地落下一只手就够了。
听兰姑说,那树下人和姜遗光长得一模一样。
是巧合,还是恶鬼用了姜遗光的模样作祟?亦或者,兰姑心有所思便视其物,她心里怀疑姜遗光,所以才见着了对方恶鬼的模样?
她正吃力地拖行,却听见后方传来细碎脚步声。
黎三娘立刻转向,往不远处的废墟里去,可一时之间根本没有能藏下两个人的缝隙,